晨光穿透檐角铜铃时,我攥着青铜钥匙的手心己满是冷汗。妈妈站在老宅门前,围裙上还沾着未干的艾草汁,却反常地没有追问我们连夜不归的缘由。她身后的堂屋传来爸爸擦拭桃木剑的声响,那把剑我从未见过——剑鞘上刻着的不是常见的八卦,而是与陆沉后腰相同的北斗七星。
“阿易,先吃饭。”妈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她端来的小米粥里漂着当归,是我小时候发烧时的配方。但当她转身时,我瞥见她袖口露出的纹身——那是镇灵司的缠魂纹。
“妈,你的手……”我话未说完,陆沉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指尖在我掌心快速画符,一股清凉顺着血脉蔓延,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妈妈的身影变成了三太婆年轻时的模样,正对着铜镜描绘镇魂符。
“是‘障眼法’。”陆沉低声道,“真正的伯父伯母,恐怕在祠堂。”
凌巧的银钉己钉入门框,木屑纷飞中露出夹层里的黄纸——是妈妈的生辰八字,却用朱砂标着“替身”二字。苏浩宇的铜钱剑挑起窗帘,窗外的槐树影里,竟藏着十几个与妈妈一模一样的纸人。
“他们用‘纸人替命’术。”陆沉的判官笔划破纸人眉心,墨汁渗进泥土,竟引出地下的骸骨——每具骸骨手腕都系着与妈妈相同的红绳。
我踉跄着后退,撞上爸爸的旧书架。《飞行器动力原理》掉落地板,露出夹层里的《凌氏秘典》,扉页是三太婆的字迹:「淮山(爸爸)命格属阳,可镇宅;美芳(妈妈)通明体,宜守秘」。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我声音发颤,“知道我会成为鉴鬼录之主,知道这一切都是局。”
书架突然翻转,露出暗门。爷爷佝偻的身影坐在石凳上,面前摆着凌氏族谱。他鬓角的白发比三月前多了十倍,却在看见我们时露出释然的笑:“阿易,来看看你的生辰八字。”
族谱第17页,我的名字旁用鸡血写着「鬼帝之眼,阴司簿承嗣」,旁边贴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妈妈跪在祠堂求签的结果:「舍女保族,血祭幽冥」。
“爷爷……”我攥紧族谱,“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咳嗽着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是我周岁时的胎发,混着三太婆的符咒:“你出生那晚,镇邪柱崩裂十七道缝。三姑说,这是百年难遇的‘阴鸷承嗣’命。”
爸爸的声音从暗门后传来,却带着祠堂镇邪柱的空响:“阿易,去祠堂吧。你妈妈在那里等你。”
凌巧突然抓住我手腕:“易哥,你闻!”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檀香味,与三太婆屋里的熏香一模一样。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是‘固魂香’,用来镇压即将消散的魂魄。”
祠堂内,妈妈跪坐在蒲团上,周身缠绕着三太婆的白发。她腕间的檀木手串己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镇魂钉——每一枚都刻着我的乳名。
“阿易,别怪你爷爷。”她抬头时,眼角爬满与二婶婆相似的黑色纹路,“当年我和你爸自愿成为‘守秘人’,用自己的命魂加固你的封印。”
爸爸从阴影中走出,他后背的星图比陆沉的更加完整,却在胸口多出一道剑伤——那是二十年前为我挡下怨灵的旧痕。“三姑说,你十六岁前不能知道真相。”他声音沙哑,“怕你像她一样,被执念困死。”
爷爷将族谱放在供桌上,铜烟袋磕出的火星点燃了香灰。烟雾中,我看见三太婆的虚影正在妈妈身后凝聚,她指尖抚过妈妈的镇魂钉,唇语是我从未听过的道歉。
“原来‘守秘人’不是守护者,是活祭品。”凌巧的银钉在掌心发烫,“你们用自己的寿命,换易哥的平安。
妈妈微笑着摇头:“傻孩子,哪有什么换不换的。你三太婆用半生光阴布这个局,不过是想让凌家血脉延续,让阴司簿重归正途。”
爸爸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黑血在青砖上凝成镇灵司的饕餮纹。陆沉的判官笔自动飞向他眉心,却被爷爷抬手拦住:“别白费力气,我们的命魂早与祠堂镇邪柱相连。”
族谱突然无风自动,停在空白页。我咬破指尖,鲜血滴在纸上,浮现出三太婆的最后留言:
「阿易,当你看到这行字时,我己去见裴师兄。
凌家的债,该由我来还。
阴阳镯的另一半,在你爸爸的桃木剑鞘里。
记住,镜中恶魂最怕「本心」。」
爸爸抽出剑鞘,露出半枚镯子。与我腕间的鎏金部分严丝合缝,镯内刻着「砚」「云」二字,周围环绕着密密麻麻的殄文——正是裴砚之的「离魂判命」咒。
“这是三姑和裴道长的定情信物。”爷爷擦着烟袋,“当年镇灵司之乱,裴道长为护她魂飞魄散,她便用自己的半魂铸了这镯子。”
凌巧突然指向供桌下:“看!”
那里躺着三太婆的遗照,照片背后用朱砂写着:「七月十西,血月当空,开棺之时,善恶终章」。而今天,正是七月十三。
陆沉的指尖抚过镯上的殄文:“这是‘同命咒’。凌淑云散去半魂,换了裴砚之残魂入镜。现在镯子合一,他们的魂魄……”
“会在血月之夜重逢。”我握紧镯子,感受到两股熟悉的气息在体内流动,“但镇灵司不会让这一切顺利发生。”
话音未落,祠堂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铃铛声。二婶婆的身影再次出现,这次她手中提着的不是柴刀,而是凌淑云的青铜剑,剑身上缠绕着镇灵司的黑雾。
“把镯子交出来!”她的声音混着男女老少的尖啸,“有了双生魂印,首座大人就能重塑肉身!”
爷爷突然起身,将我推向暗门:“快走!去后山崖,那里有三姑为你准备的……”
话未说完,青铜剑己穿透他的胸口。爷爷的血溅在族谱上,竟化作一道符,将二婶婆暂时定住。
“爷爷!”我扑过去,却被陆沉拽进暗门。
暗门关闭前的瞬间,我看见妈妈和爸爸同时结印,他们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作光点融入镇邪柱。凌淑云的虚影举起青铜剑,剑尖指向自己的眉心,唇语是:「活下去,阿易」。
暗门彻底闭合时,凌巧的哭声混着陆沉的怒吼。我攥着两半阴阳镯,感受着体内翻涌的两股力量——一股是凌淑云的温柔,一股是裴砚之的决绝。
“他们用命换我们生路。”陆沉的声音贴着我发顶,“我们要活着,替他们看阴阳平衡的那一天。”
凌巧擦着眼泪点头,问苏浩宇:“苏浩宇,我饿了!”
苏浩宇从兜里掏出半块压缩饼干:“那你先吃点东西,一会儿还要打架呢。”
“那你给易哥吧,我口袋里好像还有半块……我想我妈做的龙游汤团了!”凌巧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我哭不出来,只是心疼的一抽一抽的,陆沉说的对他们用命换了我的生路,我怎么能把我们几个的命当儿戏呢!!我咬下饼干的瞬间,听见后山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那是三太婆的檐角铜铃,此刻却混着裴砚之的叹息。
族谱残页在暗兜里发烫,上面的血字渐渐清晰:
「双生归位,血月启封。
善恶同源,魂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