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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的语气里辨不出喜怒：“你既这么说，心里必是有了人选了。”
王夫人斜眼蔑了眼探春，昂首道：“自然，薛家……”
她“薛”字一出口就被贾政打断：“你想说你那个不学无术还专爱惹是生非的侄子？那不必提了，他配不上我的女儿。”
王夫人本意是说出薛蝌来，不料前一晚探春上的眼药奏效，贾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薛蟠。
她本就护短，薛蟠自然属于那个“短”，当下也顾不上反驳人选不对，只梗着脖子道：“蟠儿不过是年纪小些，心还没定下来呢。娶了妻成了家便好了。”
贾政听闻此言更是嫌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先前为了个女人打死别人，不知花了我多少精力帮他善后，如今还没大赦，他还是个罪人呢。你让他趁早歇了什么娶妻的心思，安安静静龟缩两年再说。”
王夫人悻悻道：“你那么苛责蟠儿做什么？蟠儿同宝玉一样，年纪轻玩心重，婚事自然要细细斟酌。如今只说探丫头的亲事，蟠儿他娘同我说了他们薛家本家一个子弟，我听了觉得还好，趁早定下也省了我一桩事。”
探春在一旁垂着头，听见这话不由暗中鄙夷。宝玉和薛蟠是她的心头肉，所以要仔细斟酌，自己明明比宝玉还要小，却要“趁早定下”，王夫人可真是慈爱得很。
贾政皱眉道：“薛家本家似乎都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吧。”
王夫人没听出他话音里的不对，下意识带入薛姨妈视角可怜起自家姐妹了：“是啊，就蟠儿的娘背井离乡地带着两个孩子进了京。”
“是不是所有与你不对付的人你都要把她们远远得打发走？”贾政脸色更青，冷冰冰地打断道。
王夫人不意他说出这番话来，捂着心口瞪大了眼睛望向他：“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又要翻旧账吗？”
当着子女的面，贾政不欲同她争执经年旧事，只沉着脸道：“探春的婚事我自有安排，你就不必操心了。”
王夫人当即变了脸色道：“儿女的婚事由父母安排，老爷连我这做母亲的这点权力都要夺去吗？”
贾政不耐烦道：“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在这大惊小怪的也不嫌丢脸。之前珠儿的婚事娘娘的待选哪个不是顺了你的心意的？现在又在这同我闹什么。”
他自思如果学官的事能落实下来，去了地方上掌管学政，遇到一二科举上的好苗子，也传一段榜下捉婿的佳话。一来成全了自己好名声，二来也满足了探春像贾敏一样嫁个才子的愿望。
只是这事还没定下，他不愿当着众人提起此事，尤其是赵姨娘，他素来知道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他最后对王夫人一锤定音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与其同探丫头斤斤计较，不如多管点宝玉的事。探丫头好歹还知道监督着环哥儿练字，宝玉被你惯的己经多久没摸过书了。”
王夫人扯着手里的帕子兀自期期艾艾：“那不是老爷一顿打，宝玉还没好利索呢。”
贾政白了她一眼，讥讽道：“我看他是好全了，要不然你怎么有心思管起探春的婚事了？”说罢转头对周姨娘道，“去把我的腰带拿来，我去书房了。”
赵姨娘在一旁不满道：“老爷就这么走了？夫人把我为姑娘准备的早餐打翻了，难道也就这么算了吗？”
贾政这么多年也知道她又愚钝又看不清形势的性格，虽然生气，但对她不免包容多一点，只摆手道：“多大的事，叫奴才再做一桌好的给你们娘俩，记在我的账上。”说罢三两下系上腰带，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姨娘故意亲热地挽住周姨娘的手：“姐姐也去我屋里吃吧，成日里羡慕别人锦衣玉食的，我们过惯了苦日子的，今日也享受享受。”说罢又挑眉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在贾政处吃了瘪，又不屑于同两个妾室计较失了身份，只袖着手不屑地冷哼一声，自己进屋去了。
到了赵姨娘房中，赵姨娘还沉浸在方才王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的喜悦里，乐滋滋地从柜子里摸出一小瓶去岁贾政赏的葡萄酒说要开了喝一杯。
倒是周姨娘拉着探春的手道：“好孩子，我说怎么一天内院子里都在传你要和薛家定亲，这里面也有你的手笔吧。”
探春也没想到王夫人还真想把她嫁到薛家去，倒显得她未雨绸缪上的眼药在贾政眼中更真了一层，不由冷笑道：“也是她存了要害我的心思，我不过是提前想好了对策来反制她。”
周姨娘抚着她的额发，担忧道：“可你这回是彻底得罪了她，以后该怎么办呢？”
探春垂着眸子轻嘲道：“往日里不得罪她小心讨好着，我也没落得什么好，又是被罚跪，又是夜里拿我房间把我当犯人审。越性得罪了她，我现在也没怎么样，反而是不用被她拿捏住婚事了。”
周姨娘闻言长叹了一声：“你一个小女子，一时意气胜了又如何？要在她手下讨生活也不容易。”
探春反过来安慰道：“姨娘也不必如此颓唐，走一步是一步了。她今日拿捏不住我，日后难道还能有什么高招吗？”
周姨娘拍了拍她的肩膀，怅然道：“好孩子，你是对的，一味的忍让除了自己吃苦换不来什么。是姨娘自己想得窄了。”
另一边晴雯己到周姨娘房里找到了金钏，以前她在宝玉房里不方便往来，现在她到了探春房中，探春又和周姨娘素来关系好，便没有什么忌讳了。
果然一见她金钏先打趣道：“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看起来三姑娘房里比宝玉房里好好过多了。”
晴雯也反击道：“我倒看着你的样子也不遑多让，怎么姨娘房里竟比太太房里还要好？”
金钏笑道：“不用成天对着看谁都像是要勾搭她儿子的防贼眼神，自然心情愉悦些。”说罢两人都笑起来。
笑着笑着，金钏突然敛了神色，对着她轻声道：“乘胜追击，不要放过她。”
晴雯亦郑重点了点头：“我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