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对自己的女儿也是喜欢的,语气也不由骄傲起来道:“可不是,女孩就是比男孩子乖一点。”
贾敏闻言却带着点怅然地轻笑道:“二哥哥呀,女孩子可不能说乖呢。太乖巧没有锋芒了,未来是要受磋磨的。”
贾政放低了声音,似乎是在对元春说话:“元姐儿,听见了吗?你长大了要像你姑姑一样,又有才华又有棱角。”
王夫人听了只觉心头像是有一块石头堵得慌,她无法想象女儿变成第二个棱角分明的贾敏,也无法容忍丈夫对女儿的期望是像自己的妹子。
尽管不该如此,但她就是被嫉妒之火烧灼到理智全无。
她用了十几年把自己驯化成贤惠的妻子闺阁的典范,结果周边人欣赏的却是锋芒毕露与贤惠二字根本不沾边的贾敏,这让她怎么能接受得了呢。
她忍着五脏六腑还没归位的酸痛,扶着家具缓缓起身走到外间。
尚未恢复的腹部依旧有隆起的弧度,随着她走动带起一阵阵的痉挛,没等走出门外,她就己经累到满头虚汗。
她看见贾敏正抱着元春的襁褓一手伸进去逗弄着,贾政在她三步远的地方负着手微笑看着。因为抱孙不抱子的习俗他没上手,倒是一旁的乳母紧张兮兮地一手托着襁褓生怕掉下来。
乳母是第一个发现她脸色惨白地艰难走出来的,忙上前来扶她:“太太您才生完孩子,怎么这么早就下地了?”
王夫人搭着她的手慢腾腾地挪到贾敏身边,从她怀里把元春托起来抱着,简单检查了下发现她安静睡着,便把她塞到了乳娘怀中:“时间到了,元姐儿要睡了。”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贾政兄妹面面相觑。
贾敏先反应过来,客气又疏离地说道:“这样我就不打扰两位了。”
等她走后,贾政紧攥着拳头强行压抑住怒气,脖颈的青筋都忍得暴起。到底顾及着襁褓里的婴儿,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又在发什么疯?”
王夫人摆手示意乳娘把孩子带下去,自己则像之前一样扶着家具一步一步挪进里屋,没有看贾政一眼。
她只木着一张脸道:“不是说了,孩子要睡了。不然晚上会闹觉。”
贾政的怒火碰上她这副半死不活地样子是想发都发不出来。他干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夫妻俩莫名其妙开始冷战。王夫人强撑着身体下了回地,当晚小腹就痛得有如刀绞,邪风侵体,人也发起高热来,迷迷糊糊烧了三天体温才降下来。
她才生完孩子在月子里,虽说有乳娘在不需要她亲自哺乳,但许多药伤身体依旧不能用,只能用最温和的药小心调理着,更多需要她亲自扛过这病。
她是通过对贾敏强烈的怨扛过去的。
她不能怨王家人,虽然他们将她驯化得木讷刻板,但他们给了她门第和出身。
她也不能怨贾政,虽然他冷漠疏离,但他毕竟是她下半生的指望。
所以她只能怨贾敏,这种怨恨随着她昏昏沉沉间听得贾敏如何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出嫁,如何百余抬嫁妆抬上船差点把航运堵了这些逸闻时愈发强烈。
头痛到最难以忍受的时候,她想,如果她死了,那就让贾敏一并也落水死去好了。
这个恶毒的念头出来,她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默念了几遍《心经》静心。
等她好不容易从病中挣脱出来神智清醒过来己经是一个月后了,这场病带给她的是今后二十余年都无法痊愈的头风病和与之伴生的对贾敏难以消弭的怨气。
外间吵吵嚷嚷的,依稀能听到什么“南边”和“船”之类的字眼。
王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别是她病中的诅咒应了验,她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一出声才发现嗓子干哑得不成样子,如同台破风箱在嗬嗬作响。
还是周瑞家的惦记着里间,听到动静小跑着进来,见到她醒了忙给她斟茶倒水。
王夫人喝了水缓了下觉得人好些了,这才注意到周瑞家的身后还站着贾府的老仆嬷嬷。
赖嬷嬷满脸堆着笑:“给二奶奶道喜了。二爷送姑奶奶去姑苏林家,正巧赶上江南甄家在接驾微服私访的圣上。圣上命了二爷御前奏对,很是满意咱们爷,又念着当年太祖南巡时宁荣二公造船的功劳,特赐了二爷员外郎的官呢。”
王夫人听了也是又惊又喜:“这是好事呀。”
赖嬷嬷笑道:“是呀,太太也说呢,真个是喜上加喜。姑奶奶的喜事也带动了二爷的喜事。”
王夫人端着茶水的手一滞。周瑞家的在一旁看了,不动声色地接过茶水转移话题道:“二爷是不是快回来了?我们该筹备着水酒给他接风掸尘了。”
赖嬷嬷笑道:“还早着呢。二爷写了信来,说圣上特地允许他继续御前伴驾,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来呢。”
王夫人问道:“他给母亲写信了?”
赖嬷嬷没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得意道:“可不是女儿,之前三五天就要写一封,写些姑太太和林姑爷的和睦日常,咱们太太看着也开心。这几天因着伴驾忙碌才少了些。”
一封信也没收到的王夫人淡淡“哦”了一声:“我累了,还想再休息会。”
赖嬷嬷感叹道:“正是‘病去如抽丝’,是要好好养着。”便告辞离开了。
周瑞家的察觉到她明显的不开心劝道:“姑爷也是知道小姐不识字,所以才没写字,是等着回来一并将见闻告诉小姐呢。”
王夫人就带着这样的期盼等到冬日过去春日桃花盛开,等到贾珠从需要人抱到可以在院子里跑跳,终于等到贾政姗姗而来。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就带了从苏州结识的周氏,听说是江南甄家相赠的女人。
他己经成家有妻有子,如今又立了业。贾母也不好在女色上管束他,见他喜欢就把周氏抬了姨娘养在后院。
王夫人此时才清楚的意识到,其实不干多少事,只是因为贾政不爱她,所以他们的婚姻才总是会有其他人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