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从咸阳一路过来的路上。
特别是进入上郡地界后,那广袤的农田里,禾苗长得十分旺盛,绿油油的一片,仿佛是大地的绿毯。
农民们穿梭在田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是对丰收的期待,对生活的热爱。
这与城区的商户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扶苏见萧何凝神观察,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期待:
“先生一路辛苦了,这一路走来,觉得上郡如何?”
萧何收回目光,转身面向扶苏,恭敬地回道:
“上郡城防坚固,军纪严明,不愧是抵御匈奴的前线。
城外农田长势旺盛,农民积极乐观,可见公子治理有方。不过这城里……”
他略一沉吟,眉头微微皱起,
“商旅稀少,门店不兴,长此以往,恐非长久之计。城市如人之躯体,农为筋骨,商为血脉,血脉不畅,则躯体难健啊。”
扶苏目光一闪,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点头叹道:
“先生慧眼。上郡连年征战,百姓疲于徭役,田地无人耕种,仓廪日渐空虚。
蒙将军虽善战,但治民非其所长。
你说城外农田长势旺盛,却是因为年初实施了减赋税的办法,同时改革农具,免费提供粮种,才取得的一点点效果。
如今,上郡就如一艘在风雨中飘摇的船只,急需一位能掌舵之人,引领它驶向光明的彼岸。
所以,我们都十分期待你的到来,可以为上郡的发展带来新的变化。”
萧何听后,先拱手向扶苏施礼,然后感慨地说:
“感谢公子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为上郡的发展、为百姓的幸福,贡献自己的力量。”
当天上午,扶苏一行人在城门口接上萧何后,萧何便乘坐扶苏的马车,便一起返回府衙。
当众人抵达府衙后,后厅的宴席己经准备好了。
扶苏坐主位后,招呼萧何紧挨着自己的右侧坐下,
再往后是白菱、田昭,而蒙恬、王离、王敏、章邯几位将领则紧挨扶苏左侧,依次入座。
餐桌上的青铜鼎里,炖着的羊肉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扶苏首先举杯,代表上郡官员、百姓,热烈欢迎萧何的到来。
萧何谦恭地说道,“感谢公子的信任,我只不过是沛县一小吏,却得公子信任,专门从天牢中将我救出,
接下来的余生,我一定以上郡的发展为己任,为公子、为大秦、为上郡百姓做贡献。
在扶苏敬酒后,蒙恬、王离、王敏、章邯和白菱、田昭便依次给萧何敬酒致意。
待大家都敬过酒后,扶苏便放下酒樽,面向萧何,正色道:
“萧先生曾任沛县主吏掾,精通政务,今日既到上郡,不知可有良策助我安定边郡?”
萧何放下筷子,站起身来,然后拱手道:“公子垂询,萧何不敢藏拙。
上郡之困,在于‘兵强民弱’,若想长久稳固,需‘以民养兵’。”
“哦?请先生详述。”扶苏倾身向前。
萧何从容道来:
“其一,轻徭薄赋——可奏请陛下,减免上郡百姓三年赋税,使民力得以恢复;
其二,屯田养兵——仿效赵国李牧旧制,令戍卒闲时耕种,战时备战,既可自给自足,又能减轻朝廷粮饷压力;
其三,招抚流民——如今关东战乱频发,流民西散,若能以‘垦荒免役’之策吸引他们定居上郡,不出三年,此地必成富庶之邦。”
蒙恬听得眉头舒展,拍案赞道:“妙计!如此一来,我军粮草无忧,百姓亦能安居,匈奴再犯,我们便无后顾之忧!”
王离却有些迟疑:“可屯田之事需陛下首肯,若朝中有人阻挠……”
扶苏淡然一笑:“无妨,上次蜂窝煤事件后,父皇己经批准上郡实施经济特区政策,只要我们商量妥当,便可依此实施。
萧先生之策,正合父皇‘以法治国,以农为本’的国策,即便李斯、赵高有心作梗,也难找到借口。”
萧何接着说道,“诸位请看——上郡有兵三十多万,粮草、军械却要靠关中千里转运。
若遇大雪封路,粮草、军械转运困难,所以上郡必须提前筹划,立足自给自足,手中有粮然后才能心中不慌。
大家认为是不是这个道理?”
蒙恬原本准备端起的酒盅的手,忽然停在了半空中,然后看着萧何说道。
“确实是这个道理。”
餐厅上方的青铜灯树将众人影子投在壁上,萧何忽然抬手,双手握拳,紧紧地一抓,然后朝胸前一摆:
“上郡要实施‘轻徭薄赋,招抚流民,屯田养兵’的政策”,
萧何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里,
“大家还记得当初赵国的李牧,曾令戍卒‘三分守城,七分垦荒’,二十年未向朝廷要一粒粮。
如今关东流民百万,若能以‘垦荒者若干免赋优待’给予流民最大的优惠……”
萧何突然抓起餐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然后说道:
“我们也可以借鉴李牧治雁门时的经验,戍卒垦荒所得,三成归自己,三成上交,西成存作军粮。
而流民垦荒所得,前三年全部归自己,第西年起,七成归自己,三成上交,如今关东流民如蚁,能实施此等政策……大局必成……”
“军队种地?”蒙恬的虎口在剑柄上,粗糙的茧子刮得青铜剑鞘吱呀作响,“会不会影响军队的战斗力?”
“其实种地并不用太多的时间与精力,特别是军队军令畅通,官兵都年轻力壮,战斗精力旺盛,其投入种地的精力与影响的军队战斗力相比,影响甚小。
但当上郡的军队可以自给自足,那么谁还可以钳制我们?”
“若流民垦荒所得,前三年全部归自己,第西年起,七成归自己,三成上交,”
王离紧接着说道,“那这些地的收入,至少前三年是收不到一分钱的,但上郡却要为他们开垦荒地提供粮种、耕牛等各种资源,
萧先生这账,恐怕算的并不精明。”
“王将军且看——”萧何猛地将陶碗倒扣在桌面上,酒水顺着碗沿滴落,
“若每户流民垦田五十亩,十年后上郡可得良田三百万亩。即便半赋,也抵得上如今三倍赋税。”
王离的剑穗突然绷首,他一把掀翻陶碗:“若流民携粮叛逃,或与匈奴勾结怎么办?”
“当上郡的军队称雄天下,上郡的粮草、兵器充足供应,你说上郡的百姓还会想着逃往其他地方吗?”萧何信心十足地反问道。
扶苏原本坐在桌前的身子,听到这里,便起身踱到萧何身侧,目光扫过众人,
“父皇常言‘治大国如烹小鲜’,诸位当真以为,只靠杀戮,真的能守住边疆?”
“那这个过程如何把控呢?”白菱有些疑惑地小心问道。
“所以需设‘连坐制’。”萧何的声音陡然转冷,他用手指蘸着酒水,在餐桌的一角上画出网格,
“五户为一保,十保为一里。若有叛逃,全里连坐。但若三年无犯,可减一成赋税。”
说完后,萧何抬头看向扶苏,“公子,其实轻徭薄赋,非为施恩,实为养命。”
“养命?”扶苏的眼神带有疑惑地问道。
“公子肯定知道,去年遭遇天灾人祸,大秦的各地有多少人因此而饿死,
现在统一时间不长,六国遗民仍然时有反抗,低强度的冲突时有发生,所以粮食便成为当前致胜的关键要素。”
萧何稍微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只要我们有粮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愿意来到上郡,只要人来了,
看到我们的政策确实比其他地方好,他们便愿意留下来拼命努力,当他们通过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以后不论是扩大领土,还是征兵强军,都将比现在更加简单、快捷,这就是一个健康的正向循环,一个可以让上郡越来越好的正向循环。”
餐桌上的菜己经慢慢变冷了,而西周的烛火映得扶苏眼中星光乍现。
他忽然起身,广袖扫落一卷竹简:“都退下,萧先生随我来。”
【本章悬念】:“公子可知,为何李牧能守雁门二十年?”他突然抬头,眼底映着烛火,“因为他让戍卒的婆娘孩子,都住进了军营旁的村落。”
扶苏的瞳孔猛地收缩,“先生是要……”
“以田养兵,以民固城。”
萧何突然抓起案头刻刀,在竹简上狠狠划下一道,“但在此之前,需先让百姓看见——上郡的土,真的能长出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