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会鲁莽行事。
但他的眼神己经冷了下来,如同冬日里冻结的湖面。
可还没有等到九原县令王发从包间里出来,又进来了三个差役,那个领头的进来就叫唤道:
“掌柜的,月中了,要交税钱了哟!”
“啊,我们上旬刚交过,这才几天,又要交吗?”掌柜的从里面一边出来,一边小声地说道。
茶盏碎裂声刺破凝滞的空气。
领头税吏的皂靴碾过滚落的青瓷碎片,腰间铁尺有节奏地拍打掌心:
“上月新规,商户按旬缴税!怎么,张掌柜想抗税?”
他斜睨着柜台后泛黄的账册,突然伸手夺过算盘,铜珠噼里啪啦砸在掌柜额头,立刻肿起青紫的包。
只见扶苏攥紧了拳头,怒火在胸中燃起。
“咔嚓!”
青瓷茶盏在掌心碎成八瓣,瓷片扎进肉里,血珠顺着白皙指缝滴落。
“公子!”蒙恬短剑刚要出鞘——
“蒙将军且慢。”扶苏突然轻笑,染血的指尖点向二楼。
二楼雅间传来王发油腻的笑声,混着歌姬缠绵的琵琶声,像把钝刀绞着人心。
“官爷且慢!”一楼大厅内,掌柜的突然扑跪在地,枯槁的手指抠进税吏靴缝,
“小老儿这就去取钱……”
他颤巍巍爬向柜台暗格,瘦削脊背弓成虾米。
税吏们哄笑着踢翻条凳,其中一人突然揪住跑堂小二的衣领,
“小兔崽子挺能藏啊!”税吏甲狞笑着扯碎小二衣襟,
只听一声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一个发硬的荞麦馍掉落地上。
“就这?”税吏乙指着被撕烂衣服的孩童,又指着地上那个发硬的荞麦馍,
“当代孔融让梨?给爷笑一个!”
小二盯着地上那个馍上的牙印,那是自己早上想吃,却想留给家里妹妹吃的,却被这些税吏……
只见小二突然张嘴,死死地咬住税吏手腕,一阵血腥味突然在空中飘开。
惨叫声中,那名税吏的铁尺,裹挟着风声砸向了小二的天灵盖。
“蒙将军。”扶苏突然开口,声线冷似寒铁。
蒙恬会意,袖中短剑倏然出鞘,剑柄重重撞在税吏肘关节。
那人惨叫着跪倒,铁尺当啷坠地。
扶苏缓步上前,皂靴踩住税吏手背:“九原税政,何时改旬缴了?”
雅间门帘突然掀开,王发油光水滑的脸探出半边:“何人喧哗?”
看到扶苏背影时,绿豆眼倏然瞪大。
扶苏却未回头,只是弯腰拾起半块带血的馍,
忽然,扶苏的双眼一睁,只见带血的馍上赫然印着官印,朱砂未干,字迹晕染成血色。
扶苏便将馍块翻面,背面用木炭写着小字:
“王记建材,月供三百斤”。
这里,从窗外飘进一片沾着露水的杨树叶,恰好落在带血馍块上。
“秦毅。”他声音像淬了冰,“把税吏抓起来,我要听真话。”
只见秦毅从暗处闪出来,后面站着几个猎豹特战旅的玄甲士兵。
“三日内,我要九原县近半年税账,以及……”
他目光扫过王发缩回雅间的脖颈,“县府衙门所有往来文书。”
从茶馆出来,心中气愤的扶苏没有回营休息,而是与蒙恬、秦毅一起,继续在城区内走着。
听着城北工地的夯土声,迎接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空气,扶苏来到了正在做城墙修复施工地方。
蒙恬望着公子踩着满地碎瓷片走向正在开裂的城墙,新补的墙砖与残破旧墙间,赫然露着掺杂草茎的黄泥。
碎瓷片在玄色皂靴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扶苏蹲下身,指尖捏起一撮掺着草茎的黄泥,在月光下细细捻磨。
蒙恬的佩剑突然出鞘,剑锋挑开新砌墙砖,露出内里发黑的麦秸——本该用上郡新研发出来的水泥与钢筋浇注的新修城墙,竟被塞满了杂草树枝。
“公子看这个。”秦毅从脚手架阴影里拖出个醉醺醺的老兵,对方铠甲下摆还沾着未干的墙泥,
“这老伙计刚往酒坛里撒尿,说要‘以尿和泥,方显忠心'。”
老兵被冷水泼醒时,城墙拐角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扶苏越过众人望去,只见月光照亮半截摔裂的木桶,桶壁上“王记建材”的朱漆印子正在往下滴着黏稠的液体——分明是泥巴水,用来冒充新研发的水泥。
“是王县令...和守备营的李副将...”老兵突然抱住扶苏的靴子痛哭,
“他们说匈奴人不会再来了,城墙修太结实是浪费银钱。上个月东门塌了三次,每次都用草垛临时堵着...”
“他奶奶的!这帮蛀虫比匈奴人还狠!”
蒙恬青筋暴起如蚯蚓蠕动,脑海中回忆起了昔年与匈奴作战时,因城墙坍塌导致袍泽惨死的往事,手中的青铜剑柄“咚”地砸在残墙上,震得墙头枯草簌簌往下掉,跟下雪似的。
他腮帮子咬得铁紧,青筋在脖子上蹦迪,“上个月东门塌三次,次次拿草垛子堵窟窿,真当匈奴人是吃素的?”
蒙恬双手一抱拳:“公子,末将即刻拿人!”
“且慢。若这等事也要我亲自来抓,那北庭以后怎么办?”扶苏指尖突然掐进城墙缝隙,麦秸扎得掌心生疼。
他盯着城墙里掺的泥巴,突然笑出声,眼底寒光比月色还瘆人:“蒙将军可知,这豆腐渣工程让我想起谁了?”
蒙恬正要追问,破空声撕裂夜风!
秦毅像只黑豹窜上城头,玄甲撞得砖石“哐当”作响:“公子!信鸽刚从上郡来的,萧大人寄的。”
他解下铜管,然后送到扶苏手上,火漆上的梅花篆在月光下泛着血光。
扶苏将火漆封印“咔嚓”打开,绢帛在他手上展开。
扶苏扫了眼密信,喉间溢出冷笑:“好家伙,萧何、陈平这俩老狐狸,早把刘邦请到礼宾馆了。”
他随手把绢帛甩给蒙恬,夜风卷着墨香扑面,
“这家伙在礼宾馆住了半月,天天喝酒赌钱,背地里把九原舆图画了七八遍!”
只见蒙恬瞳孔里微光一闪,城墙残影在他脸上扭曲。
“公子三思!”蒙恬“刷”地拔剑,剑光劈开夜色,“这混账当年放跑骊山刑徒,自己躲芒砀山喝花酒,还跟逃卒说‘往后事都记我账上'!整个一滚刀肉!”
扶苏突然弯腰,指尖划过城墙裂缝,泥水混着麦秸簌簌掉落。
他抬眼时,月光在瞳孔里结成冰棱:“要的就是这滚刀肉!让他当九原县令,我倒要看看——”话音戛然而止,远处传来狼嚎般的夜风。
夜色中,城墙下黑影蠕动,火把光点若隐若现。
秦毅突然压低身子:“公子,东边有动静!”
蒙恬剑尖“唰”地转向,却见扶苏慢悠悠掏出块麻布,仔细擦着手上泥巴:“蒙将军可知,为何这城墙掺了麦秸反而更脆?”
只见扶苏手上的麻布擦过掌纹,泥块簌簌坠落。
不等回答,扶苏突然将麻布甩向城下,夜风卷着布片猎猎作响:“因为有人只想贪钱,却不顾匈奴人完全可以从此长驱首入啊。”
他转身时,裘衣下摆扫起满地尘土,声音冷得能结冰,“蛀窟须得猛药医,且看这沛县游侠如何剖开九原烂疮!”
东方既白,城头飘起炊烟。
【本章悬念】:
刘邦给他倒了杯酒:“慢慢说。”
“奶奶的,这上郡的羊羔肉比沛县的老酒还醉人!”
樊哙一口气灌下酒,抹了抹嘴,
“我跟守城的几个兄弟喝了一上午。你们知道吗,北疆军中晋升不看门第,全凭战功!一个普通士卒,若能斩首五级,便可升为屯长;斩首十级,可升为百夫长!”
曹参眼睛一亮:“果真如此?那军功如何记录?”
“有专门的军法官随军记录,每战结束当场核实,绝无虚假。”樊哙拍着胸脯,“那几个兄弟说,蒙将军最恨虚报战功之人,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刘邦若有所思地转着酒杯:“难怪北疆军战力强悍...萧何把我们安排在这里,让我们多走走、看看,果然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