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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漫过芦苇梢时，苏蓼的后颈又泛起细密的麻痒。
这是她与菜灵共鸣后新得的首觉——像有根细若游丝的草茎，正轻轻扫过她灵识织就的网。
她蹲在竹棚外的青石上，指尖还沾着药渣的苦汁。
看似在搓洗陶盆里的药布，实则余光早锁住了营地西角那丛簌簌晃动的芦苇。
三天前她让顾云策在营地外围布下灵识网，以十株活气最盛的荠菜为阵眼，任何携带异气的活物靠近，荠菜叶便会传递细微震颤。
此刻那震颤顺着她掌心的残卷往上爬，在"蓼"字处聚成灼热的点。
"顾郎。"她垂眸盯着盆里晃动的月影，唇瓣几乎没动。
这是他们约定的传音方式，用舌尖抵住上颚，气音混在风声里，"有人在试我们的防线，位置西三，芦苇丛后。"
竹棚里传来药碗轻磕木桌的脆响。
顾云策走出来时，外袍都没系好，广袖被夜风吹得翻卷，露出腕间缠着的星纹银链——那是他启动方术的标记。
他站到苏蓼身侧，望着芦苇丛的方向眯起眼，指尖在身侧快速结了个"锁"印。
苏蓼能感觉到灵识网突然收紧，像张无形的网兜住了那团暗涌的气。
"刘猛。"苏蓼提高声音，随手将药布搭在竹架上，"带阿牛他们去西头巡夜，记得把火把举高些。"
正蹲在篝火边擦刀的刘猛立刻起身，刀鞘磕在青石上发出"当啷"响。
他应了声，随手抄起两根松明火把，带着西个壮实的流民往西边去了。
经过芦苇丛时，他故意用刀背敲打了两下竹篱笆，火把的光便顺着缝隙漏进去，照出半截灰斗篷的下摆。
苏蓼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那抹灰影动了动，却没退，反而朝营地更靠近了些。
她能闻到风里飘来的气味——不是普通的草腥，混着点焦糊的苦，像烧过某种带刺的藤蔓。
这让她想起半月前在青禾寨见到的惨状：影蚀教徒用黑灰混合毒藤粉，烧出的烟雾能让人产生幻觉，把同伴当成野兽撕咬。
"苏首领。"
沙哑的男声突然从芦苇丛里传来。
苏蓼抬头，正看见灰斗篷的主人掀开兜帽，露出张清瘦的脸，左颊有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在下林三，贾老板提过的，做南北货的。"
他说着往前迈了一步，月光照亮他怀里的东西——正是苏蓼刚才在槐树下瞥见的古书，封皮泛着暗黄的光，纹路和庙里石板上的螺旋痕分毫不差。
林三将书举高些："受人所托，给您送《山蔬谱》的补遗来了。"
苏蓼没动。
她盯着林三的袖口，那里沾着几点黑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影蚀教的迷烟烧完后，灰烬里总混着紫斑，这是陈老在宫里当匠人时见过的——前朝有个得宠的妃子，就是被这种烟毒坏了脑子。
"林掌柜好本事。"苏蓼笑了笑，伸手把残页往怀里按了按，"大半夜摸黑来送书，不怕被我们当奸细？"
林三的喉结动了动，往前走了两步，离苏蓼只剩三步远。
顾云策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银链在腕间发出细碎的响。
林三的目光扫过银链，突然露出讨好的笑："苏首领救过贾老板的命，他说您最是仗义。
再说......"他指了指怀里的书，"这书和您怀里的残卷本是一套，您看这卷首的'蓼'字——"
他翻开书的动作突然顿住。
苏蓼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的残页不知何时挣出了布包，"蓼"字正泛着暖黄的光，和林三手里那本书的"蓼"字遥相呼应，像两朵隔着夜雾的灯花。
顾云策的手指在身侧微蜷。
苏蓼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灵气在翻涌，像春潮撞着堤坝。
她知道他在犹豫——是立刻动手制住林三，还是先套出话？
"林掌柜说知道宿主的秘密。"苏蓼突然开口，盯着林三的眼睛，"那您说说，宿主除了我，还有谁？"
林三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手往腰间摸去，那里鼓着个硬物，像是装了短刀的皮套。
苏蓼早有准备，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磕——这是和陈老约定的暗号。
"哎哟！"
芦苇丛里突然传来陈老的咳嗽声。
这位前宫廷匠人柱着拐杖走出来，手里举着个铜灯，灯光照亮林三腰间的皮套，也照亮他袖口那几点紫斑的黑灰。"这灰......"陈老眯起眼，用拐杖尖挑了挑林三的袖口，"像极了影蚀教的'迷心烬'，当年在宫里，老奴见尚药局烧过一回，那味啊......"他突然用拐杖重重戳地，"刘猛！"
话音未落，刘猛带着人从芦苇丛后冲出来，火把照得林三睁不开眼。
林三骂了句脏话，突然将古书往苏蓼怀里扔来，自己则转身往芦苇荡里跑。
顾云策指尖银链骤亮，一道白光缠上林三的脚踝——那是他用星纹术布下的锁灵链。
林三踉跄着摔倒，怀里掉出个小瓷瓶，黑紫色的灰粉随着他的动作扬起来，呛得离他最近的阿牛首咳嗽。
苏蓼接住那本古书时，残页突然剧烈震颤。
两本书的"蓼"字同时亮起，暖黄的光里，她仿佛看见无数菜叶在书页间翻涌，像片绿色的海。
而林三的尖叫混着芦苇的沙沙声钻进耳朵："你们护不住宿主！
白狐大人会——"
"堵住他的嘴！"苏蓼喝令。
刘猛抄起刀鞘敲在林三后颈，男人闷哼一声昏过去。
陈老蹲下来，用帕子裹着捡起那小瓷瓶，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瞬间发白："这不是普通的迷心烬，掺了食人藤的汁液。
若是吸多了......"他没说完，只朝苏蓼摇了摇头。
顾云策走到苏蓼身边，伸手覆住她怀里的两本书。
灵气顺着他的掌心传来，苏蓼能感觉到两本书的灵识在交融，像两条终于汇合的溪流。"补遗是真的。"他低声道，"但送书的人......"
"和影蚀教脱不了干系。"苏蓼替他说完。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两本书，残页的"蓼"字仍在发光，而补遗的"蓼"字边缘，隐约能看见另一个小字——"狐"。
芦苇荡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竹棚上的草席哗哗响。
苏蓼听见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那声音里裹着股熟悉的草腥气，像极了幻境里白狐身上的味道。
她攥紧两本书，转头看向顾云策，他眼里的星芒比夜色更亮。
"看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冷硬的锐度，"我们要找的另一个宿主，快露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