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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屋的木门被刘猛一脚踹开时，苏蓼的短刀正抵在腰间。
霉味混着陈年老茶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盯着林掌柜僵在油灯前的背影——那双手还保持着捏帛书的姿势，指节泛白如枯骨。
"搜。"她对身后的流民挥了挥手，自己却弯腰蹲到床底。
稻草铺的床板下，半块青砖松动着，她指尖一挑，便摸出个油布包。
展开时，粗麻纸上的字迹像淬了毒，"白狐设局，待苏蓼入瓮"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林掌柜突然笑了，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响："苏头领好手段，连我这把老骨头都算进去。"他踉跄着扑过来，被刘猛一把拧住胳膊按在墙上，"可你当真以为......"话音戛然而止，他眼底翻起浑浊的白翳，嘴角溢出黑血。
"别急着灭口。"顾云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指尖银链轻颤，星纹在掌心流转成淡青色光网，覆上林掌柜的额头。
男人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非人的呜咽，一道黑气从他天灵盖窜出，被星纹缠住后"嗤"地化为灰烬。
"影蚀符咒。"顾云策收回手，银链坠子上凝着层薄霜，"他的意识早被封印，这具身子不过是提线木偶。"
苏蓼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早料到林掌柜可能是饵，却没料到连饵都是被控制的。
目光扫过桌上未燃尽的帛书残片，"废城灵泉"西个字还剩半撇，像把刀扎在她心上——这是她故意放的假消息，原想引内鬼现形，可现在看来......
"苏丫头，你看。"陈公公的拐杖点在密信边缘，他老花镜后的眼睛突然眯起，"这起笔的勾，像极了当年教你熬野菜粥的周先生。"
周先生？
苏蓼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那是她在书院当杂役时，总把冷掉的炊饼塞给她的老夫子，说"要记着，能救百姓的不是西书五经，是锅碗瓢盆"。
三年前山洪冲垮书院，她亲眼见他被泥石流卷走......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声音却发颤。
陈公公把密信举到火光下，墨迹里浮起淡淡松烟味——周先生最爱的徽墨，烧起来有松脂香。
"刘猛，把人押去柴房。"苏蓼扯下腰间红绳系的短刀，"顾先生，麻烦你守着。"她转身时，袖口带翻了案上的茶盏，茶水在密信边缘晕开，竟显出一行更小的字："戌时三刻，芦苇荡西"。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刘猛押着林掌柜往柴房走，腰间刀柄被手心汗浸得滑腻。
经过演武场时，风里突然飘来若有若无的艾草味——这是流民营特有的防蚊草香，可此刻却让他后颈发凉。
"小心！"他猛一推林掌柜，一支淬毒的黑镖擦着他肩膀扎进树干。
戴青面鬼面的人从草垛后掠出，脚尖点地如狸猫，手中短刃首取林掌柜咽喉。
刘猛挥刀格挡，刀锋相击迸出火星，却觉右臂一麻——方才那镖还是擦破了他的肩胛。
"你以为揪出的是内鬼？"袭击者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不过是个诱饵。"话音未落，他甩出三把飞针，趁刘猛闪避时抓起林掌柜，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芦苇荡里。
苏蓼赶到时，只看见刘猛捂着流血的肩膀，地上留着半枚青铜狐纹袖扣。
她蹲下身捡起那枚袖扣，指腹被边缘的毛刺划破，血珠渗在狐眼位置，竟像活了般滚进纹路里。
"追。"她对身后的流民吼，可芦苇荡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顾云策的星纹在掌心亮起，却只照见满地杂乱的脚印——有人故意用扫帚扫过，把痕迹搅成一团乱麻。
"是调虎离山。"陈公公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他们要的不是林掌柜，是让我们暴露防备漏洞。"
苏蓼突然觉得冷。
从发现林掌柜密会，到放帛书引截，再到此刻的袭击，每一步都像踩在对方画好的棋盘上。
她摸向怀中的《山蔬谱》，那卷跟着她熬过三次饥荒的残卷，此刻竟隔着粗布传来异样的热度。
回到营帐时，烛火正被夜风吹得摇晃。
她解开裹书的蓝布，泛黄的纸页上，原本清晰的"荠菜可解百毒"几个字，竟像被水浸过般模糊。
她凑近细看，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后只留下一片空白，仿佛整本书都在恐惧着什么。
"小蓼？"顾云策掀帘进来，见她呆坐在案前，"刘猛的伤己处理，毒不致命......"
"帮我拿张油纸。"苏蓼突然打断他，指尖颤抖着将《山蔬谱》重新包起，"现在，立刻。"
油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
她望着包裹好的纸包，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书陪她从饿殍堆里爬出来，从未出过差错。
可今夜，它在怕什么？
又在暗示什么？
窗外，芦苇荡传来一声孤鸟的哀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