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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底的石屑还在簌簌往下掉，顾云策的铁剑尖儿几乎要戳到玉璧上。
苏蓼盯着他绷紧的后颈，突然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像腐烂的野莓混着潮湿的泥土，是她在流民堆里闻过最危险的味道。
"出来。"顾云策的声音又沉了几分，剑身上的金色符文开始流转，映得他眼底也泛起金光。
玉璧后传来布料摩擦石壁的窸窣声，苏蓼的指甲掐进《山蔬谱》的封皮里。
她看见顾云策的肩膀微微一震，这是他从小到大遇到危险时的习惯动作——当年在破庙避雨，她偷他的药囊被抓包，他也是这样先绷首了肩，再慢慢回头看她。
第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从玉璧后转出来时，苏蓼听见陈公公倒抽了口冷气。
那人身形佝偻，可手腕上缠着的青铜环却闪着幽光，正是半月前在流民镇外屠杀妇孺的影蚀教徒标记。
第二个、第三个......总共十三人，像一串被线牵着的傀儡，脚步齐得诡异。
为首的人掀开兜帽时，顾云策的剑"当啷"砸在地上。
"玄尘叔？"他声音发颤，星罗盘在掌心烫得发红，"您不是说......"
"我的确说过青蚨阁要避世。"顾玄尘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目光却钉在苏蓼胸口——那里《山蔬谱》正隔着粗布衣裳发烫，"但有些秘密，不该由无关的人揭开。"
苏蓼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她想起三天前在顾云策的旧书里翻到的泛黄画像：青蚨阁历代阁主中，顾玄尘是最年轻的那一个，眉眼和顾云策有七分像，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
"我只是个厨娘。"她往前半步，故意把声音放得轻飘，右手却悄悄按在胸口，指尖隔着布料菜芽印记，"可厨娘知道，活着的人要吃饭，死了的人不该被利用。"
顾玄尘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身后的教徒突然同时举起手，掌心浮起暗红咒文——那是苏蓼在食人藤伤口里见过的纹路，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
"护好她！"顾云策吼了一嗓子，星罗盘"嗡"地炸开蓝光，将苏蓼罩在中间。
刘猛的长刀己经砍翻两个教徒，刀锋卷了边也不换，血珠顺着刀背滴在他磨破的麻鞋上；贾老板猫着腰钻进石阵边缘的凹处，从布囊里摸出一把铁蒺藜撒在地上，教徒踩上去立刻摔了个踉跄。
陈公公的咳嗽声突然拔高。
苏蓼转头，正看见老人跪坐在石阵中心，枯瘦的手指抚过玉璧上的古文，《玄黄杂记》摊在脚边，"这阵法......"他的指甲抠进石缝里，"他们不是要修封灵阵，是要拆！
用草木灵脉做引，把这么多年封印的灵力全放出来......"
"那会怎样？"苏蓼的声音发紧，菜芽印记烫得她几乎要喊出声。
"山崩，地裂，所有变异草木会疯长......"陈公公的喉结动了动，"比现在的大荒，再惨十倍。"
顾玄尘突然笑了。
他抬手，教徒们的咒文更亮了，蓝光结界被撞得摇晃起来。"小策，你总说要顺应天时。"他一步一步逼近，"可天要灭这些蝼蚁，我们青蚨阁凭什么当保姆？"
苏蓼感觉有热流从心口往西肢窜。
《山蔬谱》的书页"哗啦"全展开，青麻菜的根须、马齿苋的茎叶在纸上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手臂。
她想起昨夜在破庙，菜芽印记突然发烫，她梦见漫山遍野的野菜对她说话："该醒了，该护着我们的人醒了。"
"够了！"她大喝一声，双手按在《山蔬谱》上。
绿色光纹从书页里涌出来，顺着她的指尖钻进石阵，玉璧"嗡"地发出清鸣。
洞顶的石屑突然停住了，所有教徒的咒文"噼啪"碎裂，连顾玄尘的脚步都顿住了。
"你......"他盯着苏蓼身上流转的绿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要救活人。"苏蓼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陌生的清越，像春风吹过刚抽芽的荠菜田，"你要毁，我就护。"
绿光如潮水般漫过整个洞底。
顾玄尘的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他狠狠瞪了苏蓼一眼，转身就往洞外跑，教徒们连滚带爬跟在后面。
刘猛挥刀要追，被苏蓼一把拉住："别追，他们要的是阵眼，现在阵眼在我这儿。"
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石阶上方。
苏蓼腿一软，差点栽进顾云策怀里。
他的手还在抖，却稳稳托住她后腰："你怎么样？"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转头去看陈公公——老人正趴在玉璧边，手指颤抖着指向一角的古文，"蓼丫头......你看这段......"
苏蓼凑过去。
那些原本晦涩的古文突然变得清晰，最后一句像被火烤过的墨，慢慢显出来："宿主需以命祭阵，方得封灵重立。"
洞底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
松明的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刘猛的刀还滴着血，贾老板的铁蒺藜撒了一地，陈公公的《玄黄杂记》被风吹得翻页，"哗哗"响得人心慌。
顾云策突然握住苏蓼的手。
他的掌心全是汗，却比她的更凉："我在星盘里看见过，这阵......"
"先出去。"苏蓼打断他，把《山蔬谱》小心收进怀里。
她能感觉到菜灵之力还在体内游走，像一群刚睡醒的小兽，正用软乎乎的脑袋蹭她的心脏。
洞外的雾气不知何时散了，月光从石缝里漏进来，照在苏蓼的鞋尖上。
她望着远处流民营的火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比任何时候都响。
"不管要付出什么。"她轻声说，声音被山风卷着，飘向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我都要试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