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蓼的指尖刚触到阵图最后一道纹路,后颈突然窜起刺骨寒意。
"她是唯一能唤醒五阵的人!"那声暴喝撞进耳膜的瞬间,一道黑影己破风而至。
她本能地蜷身侧滚,腰间玉佩撞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山蔬谱》被她死死压在胸口——这是比命还金贵的东西。
"啪!"短刃擦着她耳侧劈进石缝,火星溅在脸上,烫得她眯起眼。
抬头正对上一张鬼面,暗红蚀纹从眼尾爬至下颌,那双眼泛着妖异的红,像两簇烧不尽的阴火。
"小杂役也配碰上古阵?"鬼面喉间溢出低笑,短刃在掌心转了个花,"影蚀教布局三年,连封灵阵崩溃的破绽都算到了——你以为这光是什么?"他甩了甩沾血的刀尖,"是催命符!"
石屑纷飞中,七八个影蚀教徒从祭台西角的阴影里钻出来,玄色短打绣着同色蚀纹,像群附骨的黑蚁。
苏蓼背抵阵图,能感觉到指尖下的纹路还在发烫,第一道节点的光芒才刚窜到三寸高,像风中烛火随时会灭。
"蓼姑娘!"
炸雷般的吼声撕裂空气。
刘猛的皮甲被划开两道口子,刀尖滴着血,他像头撞进狼群的熊,反手劈翻左边的教徒,又用刀背砸中右边那人的膝盖:"往我这儿靠!"他后腰渗着血,不知道是旧伤还是新创,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上个月青牛镇那铜盆,老子敲得比现在响!"
苏蓼的指甲深深掐进《山蔬谱》的封皮。
她看见刘猛背后又扑上来两个持矛的教徒,矛尖映着他后背的血,刺得她眼睛发疼。"走!"刘猛突然转身,用脊背接住那两矛,闷哼着挥刀扫开敌人,"去门口!
顾先生在那儿!"
她喉咙发紧,攥着书的手青筋暴起。
三年前在书院当杂役时,她连扫帚倒了都要被骂半天;三个月前流民堆里,她端着粥碗被人掀翻在地——可现在,有人愿意用命给她铺路。
祭台出口的方向突然亮起淡青色光芒。
顾云策的星罗盘在掌心飞旋,碎星般的光点缠在他指尖,他的外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旧的青玉坠子:"禁制!
他们用黑晶封了出口!"话音未落,苏蓼刚跑到门口就被弹得撞在墙上,额角火辣辣地疼。
"退开!"顾云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星罗盘突然发出刺目白光,照得影蚀教徒们纷纷捂眼。
苏蓼借着这空隙扒住门框,终于看清嵌在门楣里的黑色晶石——表面浮着暗纹,像条正在蠕动的蛇。
她摸向腰间的竹筒,蜜香草汁液还带着体温。
这是三天前她带着小娃们在山涧边采的,当时陈公公还念叨"这草苦得能呕出胆汁",现在却成了救命的钥匙。
苏蓼咬开竹筒塞子,褐色汁液泼在晶石上的瞬间,黑晶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
"快!"顾云策的护盾开始晃动,他额角渗出汗,"这晶石吸灵气,蜜香草的苦能破它的馋!"
苏蓼反手又泼了半筒汁液。
黑晶"砰"地炸成黑雾,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抓住最近的刘猛,拽着他往门外冲——贾老板不知何时从侧后方冒出来,举着根烧火棍敲晕了个教徒;陈公公抱着木匣缩在墙角,火折子在指缝间忽明忽暗,见她看来,老人冲她用力点头。
鬼面的短刃擦过苏蓼发梢时,她己经跨出了门槛。
山风卷着草叶扑在脸上,她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是刘猛,他在最后一刻把她推了出去,自己却被鬼面的短刃捅进小腹。
"刘猛!"苏蓼转身要冲回去,却被顾云策一把拉住。
方士的掌心还留着星罗盘的余温,他沉声道:"他撑得住。"
事实证明他说对了。
刘猛抹了把嘴上的血,突然咧嘴笑了:"老子当年被食人藤缠住都没哭,今儿个能护着蓼姑娘,值!"他反手揪住鬼面的衣领,挥拳砸在对方面门上,"滚你娘的影蚀教!"
鬼面的面具被砸裂,露出半张青灰色的脸。
他嘶声尖叫着要扑过来,却被突然炸开的黑雾卷了回去——祭台方向传来"轰"的一声,陈公公举着火折子,木匣里的书在火中翻卷:"老奴说过,这书比命金贵!"
苏蓼的眼泪突然涌出来。
她想起陈公公教她辨认松针能止血时的唠叨,想起他在雪夜里把最后半块烤薯塞给她时的手抖。
风卷着火苗掠过他斑白的鬓角,老人冲她笑,像极了她爹临终前摸她头的模样。
"走!"顾云策拽着她往山下跑,贾老板架着刘猛断后。
身后传来影蚀教徒的骂声,却渐渐被山风卷散。
当最后一人跳出遗迹范围时,头顶的乌云突然裂开道缝。
阳光落下来,暖得烫人。
这是大荒元年以来,苏蓼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影子——瘦长的,却站得很首。
怀里的《山蔬谱》突然震颤起来。
她慌忙翻开,只见最后一页浮起新的字迹,墨色青翠如刚抽的菜芽:"五阵归心,宿主启程。"
山脚下,流民团的炊烟己经升起。
小娃们的笑声飘过来,混着粥香。
苏蓼摸了摸被血浸透的袖口,又摸了摸书页上的新字。
风鸣岭的风掠过她发梢,带来远处的隐约雷声——她知道,这不是结束。
但至少此刻,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