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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舔着枯枝发出噼啪轻响，苏蓼往火里添了把松枝，火星子倏地窜起，在她眼底映出两簇跳动的光。
顾云策裹着的灰布披风还搭在她肩头，带着他身上惯有的沉水香，混着篝火的焦糊味钻进鼻腔——这是流民团少有的安稳气味。
"苏头领。"刘猛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单膝跪地，正用匕首挑开渗血的布带，"这刀伤养两日就好，您别总盯着。"
苏蓼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袖口，指节泛白。
她松开手，摸出腰间的药囊抛过去："换金疮药，别让陈老看见又念叨。"
刘猛接住药囊时笑出白牙，刀疤跟着扯动："陈公公有您盯着就够了，我这粗人——"
话音被一声细碎的响动截断。
苏蓼猛地抬头。
林子里的夜虫不知何时噤了声，风穿过树冠的沙沙声里，混着极轻的"咔"，像是枯枝被踩断的脆响。
她按住腰间的短刃，余光瞥见顾云策己经站起，星罗盘在掌心流转银芒，连陈公公都扶着拐杖首起腰，浑浊的眼睛眯成两道缝。
"贾老板巡逻去东边了。"刘猛手按刀柄，声音放得极轻，"该回来了。"
苏蓼数着心跳等了三息，东边的灌木丛突然晃了晃。
贾老板猫着腰钻出来，鬓角沾着草屑，见众人严阵以待，连忙摆手："别慌别慌！
是我发现了东西。"他凑到苏蓼跟前，靴底蹭了蹭地面，"头领您看，这泥印子。"
月光漫过他脚边的湿土，几道浅淡的鞋印像被刻意抹过，却仍能看出鞋尖微翘的形状——不是流民团里任何人的鞋样。
苏蓼蹲下身，指尖拂过泥印边缘："新的，最多半个时辰。"
"我顺着往林子深处走了段。"贾老板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有拖拽痕迹，像是有人扛着重物经过。"他压低声音，"可能...是影蚀教的人。"
顾云策的星罗盘突然震了震，银芒凝成细针指向东北方。
他扯了扯外袍下摆："我去看看。"
"我也去。"贾老板搓了搓手，"我脚程快，认路。"
苏蓼按住两人肩膀，目光在顾云策沉如深潭的眼底停了瞬，又转向贾老板发紧的嘴角——这商人向来精于算计，此刻眼里却只有灼人的光。
她松开手："半柱香内回来，若有动静......"
"吹三声竹哨。"顾云策替她说完，从袖中摸出个青竹哨子抛给刘猛，"若我们没回来，带队伍往潭北的岩缝撤。"
刘猛攥紧竹哨点头，刀鞘磕在石头上发出闷响。
顾云策和贾老板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后，苏蓼坐回篝火旁，却再难安生。
她摸出《山蔬谱》，泛黄的书页在火光下泛着暖光，可指尖刚触到纸页，那书突然震了震，新的字迹正从纸背渗出来——不是之前的菜蔬图谱，而是歪歪扭扭的脚印形状，和贾老板方才指给她看的分毫不差。
"这是......"陈公公凑过来看，枯瘦的手指点在脚印上，"像极了前朝大内侍卫的官靴，鞋尖嵌铜钉防滑。
影蚀教里多有前朝余孽......"他突然顿住，喉结动了动，"老奴当年在尚食局当差时，见过这种鞋印——是跟着大祭司出门做法事的暗卫。"
苏蓼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三日前被火烧断的食人藤，想起墨渊那张被火烤得扭曲的脸，想起方才潭水深处浮动的黑影——原来从不是偶然。
林子里传来两声极轻的鸟叫。
苏蓼猛地站起。
刘猛己经握紧了刀，陈公公抄起了他总揣在怀里的铜尺。
鸟叫又响了一声，这次混着灌木丛的晃动，顾云策和贾老板从阴影里钻出来，贾老板的衣襟被划了道口子，顾云策的袖口沾着暗红的血。
"怎么回事？"苏蓼冲过去，抓住顾云策的手腕检查伤口，"谁伤的？"
"不是我的。"顾云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手套传来，"是影蚀教的人。"他看向贾老板，"你说。"
贾老板抹了把脸上的汗，火光照得他眼眶发红："我们跟着脚印走到个山洞，洞口有藤蔓缠着，我扒开一看——里头点着牛油灯，影蚀教的墨渊正跟个蒙面的说话！"他模仿着沙哑的声音，"那蒙面的说'五阵一旦全部激活，天地灵力重新洗牌，必须赶在她之前掌控玄冥核心'，墨渊说要去拦截下一节点......"
苏蓼的指尖在发抖。
她松开顾云策的手，后退两步撞在石头上。
《山蔬谱》从怀里滑出来，"啪"地摔在地上。
陈公公弯腰捡起，借着火光翻开，突然倒抽一口凉气："头领！
快看这里！"
书页不知何时展开到新的一页，原本空白的纸面上浮起青绿色的纹路，像是用菜汁画的地图。
陈公公颤抖的手指划过中央的红点："这是...五祭司留下的终局指引！
老奴曾在宫里见过残卷，说只有五阵全部激活后才会显现......"他指向红点旁的小字，"玄冥核心，原来在此处。"
"他们要抢在我们之前拿到玄冥核心。"顾云策拾起星罗盘，银芒在地图上方流转，"五阵激活的顺序被他们摸透了。"
"那下一节点......"刘猛的刀"当"地磕在石头上，"是不是己经被他们盯上了？"
苏蓼蹲下身，指尖抚过地图上的红点。
她想起幼年饿极时偷啃的《山蔬谱》残页，想起风鸣岭遗迹里那句"宿主启程"，想起方才潭水石碑启动时，脚底蔓延开的绿色光纹——原来从不是她在选择，而是命运推着她，去填补上古留下的缺口。
"收拾行装。"她站起身，篝火在她眼底烧得更旺，"天亮就出发。"
陈公公欲言又止，摸了摸地图上的褶皱："这路...不好走。"
"难走的路，才值得走。"苏蓼扯过顾云策的披风系紧，转身看向众人。
刘猛正在给刀擦油，刀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贾老板蹲在地上收拾火折子，指节捏得发白；顾云策站在潭边，星罗盘的银芒与潭水的幽光交缠，像两簇要烧穿黑夜的火。
她说："我们停下，就真的完了。
但只要往前走......"她摸了摸怀里的《山蔬谱》，书页突然又震了震，"总有人在等这场改变。"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流民团的队伍己经整好。
苏蓼站在高处回望雾隐潭，潭水的幽光不知何时散了，只余晨雾漫过石碑上的符文。
她正欲转身，怀里的《山蔬谱》突然发出清响。
众人回头时，只见一道绿光从书页中升起，在晨雾里凝成几个字——"玄冥祭坛"。
风卷着晨雾掠过，那绿光忽明忽暗，像在说，又像在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