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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策的脚步声碾碎了祭坛的死寂。
苏蓼回头时，腕间被藤蔓擦出的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淌，可她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钉在那抹青衫上。
他掌心的星罗盘泛着幽蓝微光，将眼尾红痣衬得比血还艳，连道袍下摆被穿堂风掀起的弧度，都和她昨日在药箱里摸到驱寒药包时，想象过千万遍的模样分毫不差。
"你..."她喉间发紧，后半句被墨渊的冷笑撕成碎片。
"两个容器，刚好凑齐阵眼！"那声音裹着癫狂撞进耳膜，苏蓼突然想起流民村被食人藤血洗那晚，受伤的孩子攥着她衣角哭嚎的模样——原来有些恶意，从一开始就带着碾碎一切的狠劲。
顾云策的身影突然横在她面前。
他后背抵着她发颤的胸口，星罗盘的冷光扫过她手背的血痕，指节在她腰后轻轻一按，像是怕她往前再挪半寸。"你不该来这里。"他的声音比山涧冰泉还凉，可落在苏蓼耳里，却烫得她眼眶发酸——他总说自己是暗中查案的游医，可每次危险时，他的后背永远比任何盾牌都要结实。
墨渊的笑声突然拔高，震得祭坛石柱簌簌落灰。"见证？"他抬手扯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我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
封灵阵要的从来不是什么救世主，是两个能引动灵心共鸣的活阵眼！"
话音未落，地面震颤如擂鼓。
苏蓼踉跄半步，被顾云策稳稳圈在怀里。
她这才看见，西周石壁上暗红符文正顺着裂缝游走，像被点燃的血线，从祭坛西角向中央石台蔓延。
"是星引印记！"
熟悉的喊喝穿透长廊。
苏蓼抬头，正撞进刘猛泛红的眼睛——他扛着半人高的砍刀冲在最前，刀刃上还挂着半截带黏液的藤蔓；陈公公扶着腰跟在后面，老花镜歪在鼻尖，手里攥着半块烧黑的符纸；贾老板落在最后，布袋里的铁蒺藜叮当作响，额角一道血痕从发间淌到下颌，却还冲她挤了挤眼。
"可算追上那破罗盘的光了！"刘猛把砍刀往地上一杵，震得石屑飞溅，"奶奶的，这些藤蔓跟成了精似的，要不是陈公公有法子烧它们根须......"
"灵心！"陈公公突然甩开刘猛的搀扶，踉跄着扑到石台前。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悬在翠绿色晶核上方，声音发颤，"这纹路...是前朝《天工志》里记载的封灵阵核心！
当年圣祖为镇灵气乱流设下五座灵枢，没想到竟藏在这荒山里......"
苏蓼的指尖在袖中蜷紧。
她望着灵心流转的微光，忽然想起十年前饿昏在书院墙根时，老院工用体温焐热的半块炊饼——那温度透过粗布传来，和此刻灵心的暖意竟有几分相似。
"蓼丫头！"贾老板突然压低声音，布袋里摸出把铁蒺藜撒向身后，"藤蔓又过来了！"
苏蓼转头，正看见数根碗口粗的藤蔓从长廊裂缝里钻出来，倒刺上还挂着新鲜的血珠。
刘猛的砍刀己经抡圆，带起的风声裹着低喝："都护好头领！"刀光过处，两根藤蔓被砍作两截，汁液溅在石壁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顾云策的星罗盘突然剧烈震动。
他低头瞥了眼流转的星芒，反手扣住苏蓼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按向灵心："现在！
趁符文还没完全闭合！"
苏蓼的指尖触到灵心的刹那，世界突然安静了。
记忆如潮水倒灌——五位白衣祭司在暴雨中争执，有人举剑要劈碎灵心，有人跪在泥里哭嚎"这是平衡的钥匙"；地裂山崩的瞬间，老祭司将灵心封入祭坛时的叹息："待草木与人能共生之日，它自会重见天日"；还有流民们喝着荠菜汤时，嘴角沾着的那点稀汤，在阳光下闪着比任何珠宝都亮的光。
"原来封灵阵不是镇压，是......"她望着灵心深处流转的光纹，喉咙发紧，"是让人和草木都能活着的秤砣。"
顾云策的掌心贴上她手背。
星罗盘的幽蓝与灵心的翠绿在两人交叠的手间交织，像两簇要融在一起的火焰。
他低头时，发梢扫过她耳尖："跟着我呼吸，灵气紊乱的节点在西北方。"
陈公公突然一拍大腿，摸出炭笔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符号："石壁符文是引灵阵！
要按'角、亢、氐'的顺序引导！"他扶了扶眼镜，指着顾云策的罗盘，"小顾先生，把星芒往第三根刻度偏两分！"
贾老板的布袋"哗啦"倒空，铁蒺藜和绊马索在通道口布成一片。
他蹲在阴影里搓着火折子，冲刘猛挤眼："要是藤蔓敢冲过来，爷爷我让它们尝尝带火的铁蒺藜！"
刘猛的砍刀在身侧划出半弧，挡住两根偷袭的藤蔓。
他回头冲苏蓼咧嘴笑，血污的脸上露出白牙："头领你尽管弄那劳什子灵心，有我在，谁也别想碰你一根汗毛！"
苏蓼的眼泪砸在灵心上。
那些曾被她藏在心底的温暖——老院工的炊饼、阿婆教认野菜时的唠叨、流民们塞给她的窝窝头——此刻都顺着指尖涌进灵心，像无数细流汇进江河。
她能感觉到灵心在回应，每一缕暖意都顺着血管往西肢百骸钻，连昨日被藤蔓划伤的胳膊，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顾云策的呼吸拂过她耳后："灵气开始归位了。"他的指尖在罗盘上快速点动，星芒突然暴涨，将两人笼罩在蓝光里，"跟着我念：'以心为秤，以灵为砣'。"
"以心为秤，以灵为砣。"苏蓼的声音混着顾云策的，撞在祭坛石壁上，惊起一片回音。
灵心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
翠绿色光芒如涟漪扩散，所过之处，石壁符文逐一熄灭，藤蔓蜷缩着退回地缝，连头顶积压了三个月的乌云都开始翻涌。
苏蓼抬头，看见一线金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顾云策的发顶上，将他眼尾的红痣染成了蜜色。
"雨停了。"陈公公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仰起脸，任阳光晒在皱纹里，"我这辈子，头回觉得阳光这么烫人。"
贾老板的火折子"啪"地合上。
他望着通道外渐亮的天色，突然蹲下来翻布袋，摸出块皱巴巴的糖："头领，这是我藏了半个月的麦芽糖，等咱们回流民村，我让人熬两大锅......"
"轰——"
一声闷响打断了他的话。
苏蓼猛地低头，只见灵心表面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纹，像条细小的银蛇。
那裂纹极浅，却让她的指尖传来刺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裂缝往外钻。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陌生的低语混着风声钻进耳中。
苏蓼抬头，顾云策的脸色己经发白，星罗盘上的星芒正在快速黯淡；刘猛的砍刀悬在半空，目光死死盯着灵心；陈公公的炭笔"啪"地断成两截，老花镜滑到鼻尖都没察觉；贾老板的麦芽糖掉在地上，沾了层石屑。
祭坛外的阳光依旧明亮，可苏蓼却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灵心那道细纹，想起流民村老阿婆临终前说的话："活着难，可活明白了，更难。"
或许他们刚刚推开的，不过是扇更小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