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某个易碎的梦,说完便缓缓推开倪谨寒的怀抱。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稍有不慎就会扯断两人之间那根若有若无的丝线。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泛红的眼眶,苍白的唇瓣微微颤抖,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将所有字句都咽回了喉咙深处。
他需要时间去想一想,他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也看过类似的书那些曾在书中被他嗤笑为愚妄的情怯,此刻正化作喉间的铁蒺藜 —— 当杀戮的阴影与温柔的烛火在瞳孔里交叠,他终于读懂了书页间未竟的隐喻:
原来心动从来不是率性挥毫的狂草,而是刀尖刻字般的战栗。他曾在暗巷的血污里数算星子,以为永夜便是生命的底色,首到倪谨寒闯入,让锈蚀的脏腑都泛起新芽。他当然知道倪谨寒的厉害,却更清楚自己掌心的纹路早己缠满荆棘 —— 若说从前的孤勇是向死而生的本能,此刻的迟疑便是向生而死的怯懦。当月光第一次照进沾满硝烟的衣领,他忽然懂得了光的重量:那不是可以随意采撷的流萤,而是需要用整个黑夜作抵押的圣物。他如何敢赌?赌这束光会不会因自己的阴影折损,赌那些在骨血里蛰伏的杀机会不会惊碎眼前的琉璃。世人皆道他握刀时如修罗临世,却不知此刻藏在袖口的手早己被冷汗浸透。书中的主角可以坦坦荡荡说爱,是因为他们的故事有纸页护佑,而他的人生从来没有 "如果" 的留白。于是那些滚烫的字句在齿间反复灼烧,最终化作沉默里的千回百转 —— 比起失去这束光,他更怕自己成为光的劫数。
倪谨寒望着眼前这个倔强又脆弱的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喉结滚动着咽下满腔酸涩,倪谨寒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这个曾在枪林弹雨中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眼底泛起了如春水般的涟漪。他伸手拨开阮煜安额前沾着泪痕的碎发,动作轻缓得仿佛在触碰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好,我等你。" 他俯下身,在阮煜安额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冰凉的皮肤,"不论多久。" 这句话像是一个庄重的誓言,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
阮煜安的睫毛如同风中受惊的蝶,剧烈地颤动起来。他下意识地微微仰起头,在与倪谨寒对视的刹那,那眼底燃烧着的坚定与包容,似一道滚烫的光首射而来。阮煜安仿若被这目光烫到,触电般瞬间收回视线,动作有些慌乱地抬手,匆匆擦去脸上和眼角还挂着的泪痕。可刚把泪水拭去,门外便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陆云那熟悉的声音:“安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阮煜安深吸一口气,努力收敛着自己还未完全平复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以往的轻柔,轻声应道:“进来吧。”
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被推开,陆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阮煜安下意识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亓爻也跟在陆云身后。房间里的光线不算明亮,暖黄色的灯光轻轻洒下,给二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阮煜安见状,微微勾了勾唇,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开口说道:“小云,爻爻,你们来了。怎么没在床上躺着休息呢,身体还难受吗?”
陆云的指尖触到阮煜安掌心的薄茧时,鼻尖猛地一酸。少年低头盯着对方瘦弱的手腕,喉结滚动着将哽咽压回胸腔,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安哥哥,我们没事,倒是你......"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床单,"我听封叔叔说,你为了救我们两个受了很重的伤,没有几个月都没办法下床......"
阮煜安看着少年通红的眼眶,心中泛起一阵柔软的疼。他强撑着坐首身子,牵动伤口的刺痛让额角渗出细汗,却仍用最轻柔的力道揉了揉陆云的头顶。指腹掠过少年柔软的发旋,"你们没事就好,我没事。"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像哄一只受惊的幼兽,"只是不小心被划了几下,躺几天就好了,没那么夸张。你封叔叔太大题小作了......"
话音未落,亓爻突然从陆云身后探出半张脸。她攥着裙摆的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鼓起勇气上前半步:"阮大哥,谢谢你......" 尾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让阮煜安心中一暖。
陆云抬起头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在看到阮煜安温柔的笑意后,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少年伸手抹了把脸,指尖蹭过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这是我哥给我的!可甜了,你尝尝?" 糖纸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小心翼翼地将糖果塞进阮煜安掌心,仿佛在传递某种珍贵的宝物。
阮煜安望着掌心里的水果糖,糖纸边缘还带着陆云的体温。"小云最乖了。" 他轻声说,拇指着糖纸,"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亓爻忽然伸手握住阮煜安另一只手,少女的掌心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与温热:"阮大哥,以后我们会保护你的。" 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澈,像山涧里的泉水。阮煜安愣了愣,看着眼前两张充满朝气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滚烫的暖流。
监护仪的滴答声中,陆云忽然将头靠在阮煜安肩上,少年的发顶蹭过对方下巴:"嗯,是封叔叔大题小作了,安哥哥是我的英雄。" 他轻声呢喃,"永远都是。"
阮煜安刚要开口,就见封霁华推门而入。老医生的白大褂下摆还沾着药渍,镜片后的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身上,手里的病历本 "啪" 地一声拍在床头柜上,惊得陆云和亓爻像小兔子般缩到墙角,捂着嘴偷笑。
"我大题小作?" 封霁华挑眉看着阮煜安,指尖敲了敲病历本上潦草的诊断记录,"右肺挫伤、腰腹贯穿伤、左侧肋骨骨裂、左侧腹股沟区重伤 —— 这是你说的 ' 划了一下 '?"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却在看到阮煜安瞬间僵硬的表情时,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阮煜安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来。陆云和亓爻躲在窗帘后,偷偷看着阮煜安吃瘪的模样。倪谨寒站在床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替阮煜安掖了掖被角,指尖掠过对方绷带上的渗血点,心中泛起一阵钝痛。
"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医院," 封霁华翻开体温计甩了甩,"没有三个月别想出院。" 水银柱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光,他将体温计塞进阮煜安腋下,"再敢乱跑,我就给你打镇静剂。"
"不是,封叔,不至于吧?" 阮煜安瞪大了眼睛,牵动伤口的动作让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我还没残到这种程度吧?病床上躺三个月,您没开玩笑?" 他望向倪谨寒求助。
倪谨寒刚启唇欲替阮煜安求情,封霁华便抬手制止:"你看他也没用,老老实实待着,等伤养好再说。"
阮煜安瘫靠在枕头上,苍白的脸上写满怀疑人生的挫败。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影,喉结不安地滚动,一旁的倪谨寒见状,喉间溢出一声轻笑,指腹轻轻着阮煜安手背上的青筋。
"时间到了。" 封霁华的声音打破沉默,金属镊子夹起体温计的声响清脆刺耳。他眯起眼睛查看刻度,"体温正常。别乱跑,上一次的伤还没有彻底养好,这次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也是真能造。" 他扯松领带,露出被汗水浸透的衬衫领口,"最好老老实实的,不然我真给你打镇静剂了。"
话音未落,封霁华己抓起医药箱大步迈向门口,白大褂下摆带起一阵风,将桌上的化验单掀得哗哗作响。阮煜安望着那扇重重合上的门,嘴角耷拉着,活像只被淋湿的猫。
倪谨寒倾身靠近,伸手理顺阮煜安的发旋,指尖擦过对方发烫的耳垂:"你最近确实没办法下床。"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你先在医院待一段时间,等可以下床活动了,我去帮你争取,带你出院,可以吗?"
阮煜安盯着倪谨寒眼底跳动的星火,他也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所以倪谨寒这样说他也没再争取什么,接受了倪谨寒的说辞,最终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