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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烛火摇曳，龙涎香混着潮湿的水汽在空气中弥漫。乾隆将密折重重掷于案上，朱批的墨迹在"飞箭娘子率众凿山建学"几字上晕开，如同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思。夏紫薇跪在蟠龙柱下，绣着金线的裙摆沾满雪水，发间东珠随着颤抖轻轻摇晃。
"科尔沁郡王求娶你己三月有余。"乾隆着案头夏雨荷留下的湘妃竹扇，扇骨上斑驳的泪痕与扇面残破的《采莲图》刺痛着他的眼睛，"朕可重新册封你为和硕公主，科尔沁有千里草原，任你纵马驰骋，无人敢拘你分毫。"帝王的声音忽冷忽热，仿佛带着塞北的朔风，"那里的天比紫禁城的西角广阔百倍，你若愿意，尽可在帐中饮酒作乐，无人会用规矩束缚你。"
夏紫薇垂眸望着青砖缝里凝结的冰碴，金锁前日被容嬷嬷掌嘴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皇后赏赐的翡翠镯子压得她腕骨生疼，那些在坤宁宫跪听训诫的深夜，那些被撕碎的诗稿，此刻都化作冰凉的铁索，勒得她喘不过气。
"但你若执意效仿那飞箭娘子，"乾隆突然起身，龙袍扫过案几，青玉镇纸"当啷"坠地，"辞了明珠格格的封号，便再无皇家庇佑。夏雨荷临终前托你寻朕，你若此刻离去，便是白费她半生心血！"帝王的质问震得梁间灰尘簌簌而落，"你可想好了？"
殿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天的寒意渗进骨髓。夏紫薇想起济南老宅里，母亲教她读"愿逐月华流照君"时，窗外的海棠开得正好；想起初入京城，金锁攥着她的手在寒风中说"小姐的愿望要成真了"；更想起在钟粹宫的无数个夜晚，她对着铜镜练习请安姿势，却总在镜中看见母亲寂寥的影子。
"回禀父皇，"她突然摘下鬓边凤钗，金丝缠绕的凤凰坠落在地，发出清越的脆响，"女儿不要金尊玉贵的和硕公主封号，也不要无人管束的草原。"她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烁，却比东珠更明亮，"女儿只想做个自由的人，就像飞箭娘子那样，在山野间教姑娘们读书识字，用自己的双手筑一方天地。"
乾隆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看见十八年前那个在雨中为他撑伞的柔弱女子，此刻竟与眼前倔强的女儿重叠。他踉跄着扶住龙椅，喉间涌上苦涩："你可知，踏出这宫门，便再无回头路？"
"女儿知晓。"夏紫薇重重叩首，额头贴在冰凉的地砖上，"但比起困在金銮殿里做笼中雀，女儿更愿做一只逆风的燕，哪怕前途风雨如晦。"
三日后，一辆朴素的马车驶出神武门。金锁掀开布帘，看见夏紫薇将宫装叠进箱底，换上粗布襦裙的瞬间，晨光正好落在她舒展的眉梢。当马车行至城郊，远处传来孩童清亮的歌声："山儿青，水儿长，燕子筑巢在山岗..."而此刻的紫禁城，乾隆站在乾清宫的窗前，将科尔沁的婚书投入火盆，跳动的火焰中，他仿佛看见两个身影——一个在暴雨中倔强地举起办学的图纸，一个在山野间教孩童拉弓射箭。当灰烬飘向夜空时，他轻声哼起那首民谣，苍老的嗓音惊起檐角的铜铃，也惊起了沉睡多年的，对自由的向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