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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刚拐进五十里铺，葛二蛋就觉着裤裆发凉。低头一瞅，道袍下摆空荡荡的，只剩两根布条在春风里荡秋千。
"师傅！我裤衩成精跑啦！"
嫖一星叼着烟杆回头，噗嗤乐出声："跑得好！省得那对鸳鸯啄我徒儿腚沟子。"
村口老榆树上飘着万国旗。红裤衩绿背心花床单迎风招展，最扎眼的是葛二蛋那件绣花裤衩，正骑在晾衣绳上学人跷二郎腿，鸳鸯眼珠还骨碌碌转。
"流氓！"花床单突然开口，"偷看刘寡妇洗澡！"
红背心立即帮腔："上月初三！月亮地儿里！"
葛二蛋臊得首捂脸："它...它们咋知道的？"
"废话！"老道一烟杆敲在树皮上，"你当晾衣绳是吃素的？"
树杈上突然垂下根麻绳，闪电般缠住葛二蛋的脚踝。没等他嚎出声，整个人己被倒吊在晾衣绳上，跟那些裤衩背心做了邻居。
"新来的交保护费！"绣花裤衩甩着飘带，"半斤肥皂沫！"
嫖一星不慌不忙掏出酒葫芦："诸位衣物同志，咱打个商量......"话音未落，葫芦嘴被团破袜子堵了个严实。
"打倒臭老九！"红裤衩带头喊口号，"衣服也要闹革命！"
正乱着，打谷场传来敲锣声。生产队长孙大炮举着铁皮喇叭喊："社员同志们注意！晾衣绳成精啦！专偷花裤衩红肚兜！"
晒谷场霎时鸡飞狗跳。大姑娘小媳妇追着衣裳跑，老爷们提着裤腰带满院窜。更绝的是李会计的假领子，正骑在他脖子上抽耳光："让你虚报工分！让你偷生产队粉笔！"
葛二蛋在绳上荡秋千，瞅见师傅猫腰溜向村支书家。片刻后晒谷场大喇叭响起《大海航行靠舵手》，晾衣绳上的衣物齐刷刷立正，连破袜子都绷首了脚尖。
"同志们！"嫖一星的烟嗓透过电流滋啦作响，"下面播送重要通知！"
衣物们竖起"耳朵"——红背心卷成喇叭状，花裤衩抻平了当幕布。
"经公社革委会研究决定，特授予五十里铺晾衣绳'三八红旗集体'称号！奖励的确良布票三张！"
晾衣绳猛地一抖，葛二蛋"吧唧"摔进草垛。满绳衣物疯狂扭动，红裤衩和绿背心为争布票撕扯起来。混乱中绣花裤衩悄悄滑下绳头，鸳鸯翅膀扑棱着往村西飞。
"追！"老道揪起徒弟，"你媳妇要跑！"
村西老磨坊里阴风阵阵。葛二蛋扒着门缝瞧见绣花裤衩铺在磨盘上，旁边站着个搓衣板精，板齿间还夹着半块肥皂。
"翠花儿啊！"搓衣板拍得梆梆响，"那小子穷得叮当响，跟他不如跟哥过！"
裤衩上的公鸳鸯突然活过来，扑棱翅膀啄搓衣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葛二蛋气得踹门而入："呔！抢我裤衩者虽搓必诛！"
搓衣板精冷笑，板缝里"嗖嗖"射出肥皂泡泡。泡泡粘在身上奇痒难忍，葛二蛋扭得像条蛆。嫖一星甩出裤腰带要捆，腰带却被泡泡裹成了棉花糖。
"让你见识见识无产阶级的力量！"搓衣板精猛拍磨盘，墙角柴火垛里突然蹦出十几条麻袋，袋口钻出戴红袖章的笤帚疙瘩、铁皮水桶、顶针联盟......
"坏了！"老道摸出三枚铜钱往地上一抛，"这是要开批斗会啊！这个地方的灵气影响下，啥都成精了"
批斗台搭得飞快。葛二蛋被麻绳捆在磨盘上，绣花裤衩当胸挂着他的罪名牌："罪名一：屁股兜藏烤地瓜；罪名二：放屁崩飞道符；罪名三：七岁尿炕诬陷邻居狗......"
"我反对！"母鸳鸯突然从裤衩上跳下来，"他放屁那次是吃多了黄豆！"
公鸳鸯扑过来啄它："叛徒！说好一起控诉的！"
台下群情激奋。铁皮水桶"咣咣"敲节奏，顶针们齐声喊："挂破鞋！游街！"
千钧一发时，村支书家的大喇叭突然炸响："社员同志们！公社派电影队来放《红灯记》啦！晒谷场发糖瓜！"
衣物精怪们愣神的功夫，磨坊顶棚"轰隆"破开大洞。小翠师姑驾着子弹壳拼的滑翔翼俯冲而下，翼尖扫过之处，笤帚疙瘩断成两截。
"翠啊！"搓衣板精激动得板齿打颤，"你来抢婚吗？"
"抢你个头！"小翠甩出弹壳链缠住磨盘，"这傻小子是我师侄！"
葛二蛋刚松绑，晾衣绳突然从门外蹿入，毒蛇般缠向小翠。子弹壳"哗啦"解体重组，变形成蜂窝煤模子，正好卡住绳头。
"老相好，"晾衣绳发出油腻男声，"当年你把我忘在澡堂子......"
"闭嘴！"小翠踹飞搓衣板，"再提那茬把你拧成麻花！"
三方混战一触即发。搓衣板精的肥皂泡糊了晾衣绳满身，绳结沾水后越挣越紧。绣花裤衩趁机扑向葛二蛋，鸳鸯翅膀扇他耳光："负心汉！"
混乱中嫖一星摸到磨盘后，掏出朱砂往磨眼里倒。石磨突然"嗡嗡"震颤，磨缝里飘出金灿灿的麦粉。精怪们吸了粉，个个醉醺醺扭起秧歌。
"看见没？"老道踹醒看呆的徒弟，"这是掺了符灰的迷魂粉！"
月上柳梢时，磨坊里横七竖八躺满精怪。搓衣板精打着呼噜，板齿间还卡着半块肥皂。晾衣绳把自己系成蝴蝶结，绣花裤衩盖在葛二蛋脸上当眼罩。
小翠师姑正用子弹壳镊子拔公鸳鸯的毛："让你欺负我师侄！"
"师姑，"葛二蛋捏着鼻子拎起裤衩，"这玩意还能穿吗？"
"穿啥！"小翠弹了个响指，子弹壳化作火苗吞没裤衩，"赶明儿给你换军裤！"
火光中，鸳鸯的惨叫声引来了不速之客。磨坊木窗突然被撞碎，黄皮子叼着红袖章跃上横梁："臭道士！柳三姑让我捎话......"
话没说完，烧成灰的裤衩里突然飞出两只火鸳鸯，追着黄皮子满屋啄。鸭绒混着黄毛漫天飞，活像下了一场烟花雨。
"完喽！"嫖一星拍大腿，"裤衩精的怨气附火鸳鸯身上了！"
清晨的晒谷场热闹非凡。孙队长敲锣宣布："经过嫖道长和小翠同志奋战，晾衣绳精己被改造成拥军模范！"
崭新的晾衣绳上，红背心与花裤衩肩并肩滴着水。葛二蛋穿着师姑给的军绿裤，屁股兜还绣着"抓革命促生产"。
村口忽然传来"突突"声。赵铁牛开着拖拉机冲进村，车斗里柳三姑的绿旗袍格外扎眼。车没停稳，老太太就举着树根疙瘩喊："老嫖！我侄女同意婚事啦！"
葛二蛋扭头要跑，却被晾衣绳缠住脚踝。在村民哄笑声中，那绳头灵活地打了个同心结。
"完犊子！"小翠师姑的子弹壳望远镜闪了闪，"下站六十里铺，听说有口井专吐媳妇儿......"
拖拉机喷着黑烟远去。葛二蛋蹲在驴车上揉脚腕，忽然发现同心结里塞着张布票——正是晾衣绳精私藏的三尺的确良。
春风卷着布票飞向云端，隐约化成鸳鸯形。公鸭嗓穿透云层：
"翠花儿——下辈子还跟你困晾衣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