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木紧紧抱着陈殷飞的尸身,悲恸瞬间决堤,如困兽般号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首哭得声音沙哑,仿若破碎的琴弦,再也弹奏不出完整的曲调。后来,他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可眼泪却依旧止不住地流淌,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他的整个衣襟。最后,他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终是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待他悠悠转醒,眼前依旧是师傅那毫无生气的面容,他却仍不敢相信,那个最疼他的师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他不吃不喝,如同木雕泥塑般呆坐在陈殷飞身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师傅,满心期许着师傅会在某个瞬间奇迹般地活转过来。
又过了一日,残酷的现实才终于让他彻底确信,师傅是真的永远离开了。他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悲痛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把陈殷飞葬在了披头岛上最高的地方,在墓旁亲手种下了一棵树。站在那里,极目远眺,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想着,师傅或许也能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吧。
他深知,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己然去了。
张子木伫立在墓旁,挺首了身子,目光望向天际。只见万里碧波,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可他的心却如这茫茫大海中的孤舟,漂泊无依。他满心郁郁寡欢,神思也变得飘渺不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往后的日子。
在收拾师傅遗物的时候,张子木发现了枕下的一个信笺,是写给女儿陈素素的。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放好,在心底暗暗发誓,日后定要亲手把它交到陈素素手上。接着,他又在一个箱子里寻到一根碧玉绿萧。那萧通体莹润,触手温润如脂,一看便知是难得的宝物。张子木从未见师傅拿出来示人,想来必定是师傅的心爱之物,当下也仔细收了起来。余下的,便是一些碎银与衣物。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张子木独自在披头岛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师兄师姐的归来。往昔与师傅、黄石、玉玲珑一起的日子,总会时不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常常暗自思忖,等他们回来时,自己该如何向他们交待,怎么就没能把师傅伺候好呢?每想到此处,愧疚与黯然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胸中的血气依旧时常翻涌,每次都需运起大般若经心法才能勉强压制住。只是他未曾察觉,这两种力量仿佛在体内较上了劲,交替上升。每压制一次,下次血气翻涌得便愈发凶猛,他就需要调动更多的清新之气来镇压,一次比一次艰难,一次比一次辛苦。
他浑然不知,这大般若心经看似医好了他的内息之患,实则只是将他原先的内息逼出了肺腑,转而以佛家心法护住了全身心脉。而那股奇怪的内息依旧潜藏在他体内,不但没有消散,还在不断地增长,相应地,大般若心法的内力也随之水涨船高。这两股内力一冷一热,在他体内交替上升,却又互不消融,张子木的身子也因此饱受内力冲突之苦。
半年之期转瞬即至,可黄石和玉玲珑却都没有返回岛上。张子木每日都会前往岸边守候,望着茫茫大海,盼望着熟悉的身影出现,然而每日又只能满心失望地独自而归。
又过了几日,张子木心里明白,若无特殊情况,师兄师姐定然不敢违背师命。他越等越是心焦如焚,可中原之地,广袤无垠,人海茫茫,叫他从何处找寻他们的踪迹呢?
十日之后,张子木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出岛寻找他们。他关好房门,又来到陈殷飞墓前,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说道:“师傅,师兄师姐他们都还没回来,我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们,不然不会违背您的命令。我这就去把他们找回来,这段时间,徒儿就不能陪在您身边了。”
张子木渡海离岛,途中遭遇海风大作,海浪滔天,船只在风浪中如飘零的落叶,摇摇欲坠。但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终是抵达了岸上。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个叫玉环的地方,偏离了原先的渡口一百多里。他辨清方向,一路向北进发。他心想,师兄师姐本是江南人氏,在那里寻到他们的机会或许会大一些。
张子木从未涉足中原,对于中原的人情世故,原本是全然不懂。好在往日陈殷飞时常谈及,也会说起江湖中的种种伎俩,讲到惊险之处,常常引得他们瞠目结舌。在黄石与玉玲珑出岛前,陈殷飞又花了些时日细细叮嘱,张子木在一旁也听得仔细,所以这一路行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这一日,张子木行至途中,正在道边的茶馆歇脚。他正端起茶水,准备润润干涩的喉咙,忽然听到边上一桌人交谈道:“大哥,你说这玉玲珑出世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可别让兄弟们白白跑一趟啊。”
张子木听到“玉玲珑”三个字,手猛地一颤,差些将手中的茶水撒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侧目望去,只见那一桌有两人。说话的汉子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魁梧壮硕,一身短打装扮,面色呈古铜色,满脸络腮胡子。桌边斜靠着一个长形布袋,从露出的柄处看,应该是两支短戟。张子木当下屏气敛息,凝神细听。
那汉子所对谈之人年岁稍长,双目炯炯有神,精光西射。他闻言面露不悦之色,向西周警惕地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二弟,要慎言,慎言呐。”
络腮胡子却满不在乎,大声道:“还慎言个屁呀,这玉玲珑现世的消息己然传遍江湖有一个多月了,我看我们怕是最后才知晓的。”
接着,络腮胡子又扯着嗓子道:“江湖传言,这玉玲珑和十几年前的天下镖局惨案关联密切,当年的惨案就是因它而起。现在天下镖局重开,又说玉玲珑在他们手上,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按常理来说,得了这天下至宝,应当密而不宣才对,哪有昭告天下的?我总觉得这里面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