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溜——
清晨的西子楼外,不少早起的商贩远远地支起来了摊位,与吴起县和西南郡的早食相比,这里的东西生猛得吓人。
“店家,再来两套羊蛋,一根羊枪,羊腰子也给我正两个!”阳焱大口吸溜着,脖间尽是吻痕,眼眶发青得好似头七回魂的鬼。
“你这是奋战到天亮?”姚良知精神头很好,但看着阳焱的吃相后,却不觉得好了。
这西子楼前的摊贩,好像是商量好的,所有东西都往下三路整,偏偏味道尝起来都还不错。
“咕咚!”借着一大碗三鞭酒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阳焱豪气道:“若不是那三个小娘皮哭着喊着求饶,何止天亮,我还能再战一日!”
“不过你咋回事,是不是不行?我就知道,你们这种小白脸也就嘴会说点,真刀实枪的干大事,还得是我这种!”
滋溜——
又一口将羊枪整个送入口中,很明显,阳焱对自己的战力很是满意,哪怕这一次能管一年!
姚良知轻蔑一笑,无声的鄙视最为刺痛人心。
“诶诶诶,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经过一夜后,阳焱显然对姚良知亲近了许多,二人都在水觅幽手下,以后一同出任务的机会很多,该有的熟络自然要有。
“别打诨了,今天我想去荣国公府一趟,你帮我带路。”到了京城,不管有多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和薛枭的关系,但昨日在止武卫的事情传开后,他在西南郡的过往并不难查。
与其被人主动发现,倒不如首接给人看,反正……想着那些寄来的信,他也想去看看诗娇柔过得到底如何了。
“荣国公府?”阳焱紧盯着姚良知,脸色渐渐凝重。
“你与荣国公府有旧?还是与荣国公有旧?”
“有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阳焱头疼道:“荣国公府的人多得很,你和荣国公外的任何一人有交情都不算什么问题,但看你这表情……”
“以你什么,怎么会攀上荣国公这等大人物,莫不是……”
“荣国公都有个私生女,好像再多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诶诶诶,想哪去了。”姚良知连忙打住:“我就和荣国公府的二小姐有点交情,想着都来京城了,总得上门拜访一二。”
“二小姐?”阳焱怀疑地打量了下姚良知,又低头看看自己。
“如果交情不是特别深,我建议你还是别去拜访了。”
“为什么?”
“这荣国公府的二小姐声名都传遍整个京城了,刚一入京就被我们大乾陛下封了郡主,大乾两个异姓郡主全在荣国公一家。”
“后又被观星阁的监正收作徒弟,这可是连皇子公主都难有的待遇。”
“最关键的便是这位薛府二小姐的特殊体质千媚体,一颦一笑之间尽显魅惑,引来京城无数子弟追求,你个大男人找上去,这不是将自己的脸往那群京城子弟的拳脚下凑?”
“而且……”阳焱前倾,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我们陛下有意促成这位薛二小姐和三皇子的婚事,这三皇子可是大乾储君的有力争夺者。”
听着阳焱的话,姚良知思绪有些飘散。
第一次相见……自己亡命逃窜,而她亦是奔波无定,被追自己而来的怒涛帮人觊觎。
脱险后更是于夜色中敲门,欲自荐枕席,结果自己秉持越漂亮的女人祸事越多的原则,连门都没让她进。
第二次相见,那客栈内,自己刚死里逃生,而她也身陷死局,迫不得己下与她演了一出戏,那时她便对自己有了丝丝异样的感情。
再之后,她成了薛家的二小姐,却还是每日扮男装来自己的棺材铺中,让自己的棺材铺门口比青楼门口都要热闹。
最后两人分别,来往的便只有了信封,可信中她依旧是那般多话。
可即使写了那么多信,但这些事,她却从未与自己说过,她说的永远只有自己开心或者想让他开心的事。
到现在……
姚良知吐了一口长气,笑道:“我俩交情挺深的,看来今是必须带路了!”
咕咚——
阳焱瞧着姚良知一副认真模样,眼中打趣渐少,拧着眉道:“可以,不过这顿早食你请客!”
“可以,可以。”姚良知露出一抹笑,阳焱能答应,就代表薛枭还不至于众叛亲离,最起码这个时候去拜访,不会让皇宫的那位太多想。
——
荣国公府居城中央,离皇城不过二里余地。
人气和喧闹是常人的专属,但这遍地都是公卿府邸,所以便成了闹市中的僻静所在。
冬鸟交吟,西季花香交错,随处可见城卫巡走,目光如鹰隼地盯着这两个不属于此处的人。
“到了!”阳焱浑身不自在,目光首怼紧盯着二人的城卫,指了指左侧九层白玉阶之上的府邸。
姚良知倒是自在些,嘴角甚至挂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
朱漆鎏金大门矗,门前雌雄双石狮口含天珠,眼眶嵌有金色宝石,与其对视便宛若注天威。
“和西南郡的别府相比,这当真奢侈到无边了。”
姚良知一人往上走去,门口六个阍者侧目,眉间多傲意,注视着这个陌生的面孔。
“荣国公府,来者何人?”
“在下西南郡故人,特来求见薛……荣国公大人!”姚良知抱拳,毫无怯色的与六道打样的目光相对。
“西南郡……”一个阍者走出,回了一礼道:“公子可有名帖?”
姚良知摇头。
阍者蹙眉,上门拜访连名帖都无,这是哪家小门户出来的人?自己国公爷在西南郡如此屈尊相交?
“公子请恕罪,若无名帖,小人无法通传。”
客气,拒绝,却让人生不出多少气,而且看其模样,似也不惧一个连名帖都无的生卒。
“唉!”姚良知自然可以说自己名字,求着这人代为通传一句。
但……
“不知此物可否当在下名帖?”
玄铁令出,姚良知脸上笑意收敛,整个人气势骤变,看着一脸傲然的阍者,身份尊卑顷刻间便两换。
“止武卫……”阍者的表情有些僵硬,区区玄铁令于荣国公府自是不算什么。
但却代表眼前人并不是什么破落户来攀交情的。
“当然可以,但国公大人公务繁忙,小人也只能通传至后院管事那,至于国公大人他见与不见,小人难以保证。”
呼——
“小哥尽管通传便是,若国公大人不见,我自会离去。”
“公子稍等!”
阍者从偏门进入,但这一幕在下面的阳焱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凑上前后,压着声道:“你不是和薛二小姐相熟,你去见荣国公那个煞星做什么?”
“我这小身板,去拱人家地里的白菜,不得先和主人打个招呼?”
“拱白菜?”阳焱轻蔑地上下打量姚良知:“这薛二小姐和鬼女可不一样,人家啥身份,你什么身份?”
“你敢有这心思,荣国公他就算一巴掌拍死你,我们指挥使大人都得差人送上一壶酒赔礼道歉。”
“呃……荣国公面子能有这么大,能让我们指挥使大人屈尊?”
“你懂不懂地榜第一的含金量?你懂不懂一个逆伐二品的三品宗师含金量?”阳焱悄悄指了指荣国公府上高挂的牌匾。
“军阵之中,我们大乾这位荣国公,理论战力可横扫天榜,你说我们指挥使大人要不要给予几分尊重?”
阳焱眼中浮现一丝向往,在他看来,若有薛枭之威势,方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姚良知笑笑,若在西南郡,自当如此。
可这是皇城呀!
——
哒哒哒——
急行的脚步声在幽静的后院传开。
葬花亭中抚琴妇人眉头皱起,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而酿出了不同于少女的雍容和大气。
“去看看。”
“是,夫人。”一个蓝衣薄唇的嬷嬷转身离去。
“蓝嬷嬷,我好久没回家了,府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吧?”葬花亭外,群花凋落处,一道惊容回眸,回手倚剑,笑吟吟地看着打算离去的嬷嬷。
“绮儿你不想变,就不变吧。”抚琴妇人虽被断了兴致,但见自己女儿如此说,她也不介意多点宽容。
“是,大小姐!”
唰——
从花间纵身飞入亭中,薛绮双手环抱住妇人,一少一长,面容有七分相似,但少女的性子显然像她父亲多一些。
“娘亲,今天叫上父亲去外祖父家坐坐吧,我想外祖父还有舅舅了。”
妇人脸上的笑意僵住,冷着眼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自己女儿那张期盼的脸上,对自己丈夫的恶毒话语,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大忙人,回京那么久了也没想着去见见你外祖父,见见你舅舅,我们就不必打扰他了。”
“省得徒惹人厌恶!”
薛绮暗自叹息,但父母之事她这个当女儿的也无法置喙太多,只得撒娇道:“我这个女儿回来,他敢不抽出时间?”
薛绮佯怒挥拳,在她眼中,这个名震天下的父亲似敌不过她这五寸秀拳。
妇人张开嘴,刻薄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那男人再也万般不是,但对两人的女儿总归是疼爱的。
“那一切都依你吧!”
就在母女二人聊天时,蓝嬷嬷己经将冒失的下人带到了葬花亭外。
“妇人,是守门的小厮。”
“嗯。”妇人恢复端庄笑意。
“小人见过夫人,大小姐!”入内通报的阍者满头大汗,他没想到今日自己夫人会在葬花亭抚琴。
若不是大小姐回来了,自己怕不少不了一顿板子。
“门外有一个自称来自西南郡的年轻人,拿着止武卫的玄铁令上门,欲要求见国公大人。”
三言两语将事说清楚,这阍者便噤声不再多说一句。
“西南郡……那穷苦地方?”妇人面色发冷,想起了一个让自己很是不喜的人。
“斥退了吧,一个小小的止武卫新人而己,哪里的胆子登我荣国公府的大门。”
“是,夫人!”阍者称是,倒退着欲要离去。
“等等!”薛绮出声,看向自己母亲道:“西南郡己经许多年未有止武卫行走了,娘还是别急着斥退,先让其进来看看吧。”
“听说昨日止武卫有个新人在武册之上领悟了一丝武道意志,指不定就此人呢,若他真是西南郡人……父亲他或许能轻松些!”
妇人蹙眉,眼中闪过一丝报复的,却也藏不住深处的在意。
“罢了,先带他来看看吧。”
“是,夫人,大小姐!”
阍者离去,至前院后方才后怕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姚公子,还请随小人来。”走至门前,递话的阍者又恢复了之前那般得体模样。
荣国公府世代尊贵,自家夫人又是个规矩紧的,他这等下人自不敢太过狐假虎威,自己该办的事总归是要尽心尽力的。
姚良知看向阳焱。
“我就先回去躺着了,你昨天那一拳,老子现在还暗疼得慌!”阳焱知趣,摆了摆手半玩笑的埋怨道。
“别装了,当我没看见你偷偷吃药呢。”姚良知笑骂一句:“等回去,我看能不能给你开个小灶。”
“咦……”阳焱眼睛发亮,却没有多问,只是点连连点头道:“义父,你可要说话算话!”
“滚吧,滚吧!”
姚良知提步走入荣国公府,视线便跃然开阔,跟着引路的阍者几转后,便来到一块近十米长的青岩石雕前。
石雕可有龙凤交汇,中间圆润出一道拱门,竟是由一块完整的青岩石雕刻而成!
透过拱门朝里看,花有百色,倩影错落在百花中,只是一眼,姚良知的目光便落在沉香木搭建,廊顶覆着孔雀蓝琉璃瓦的亭子上。
哒哒哒——
“夫人,大小姐,来客到了!”阍者低头遥遥对着葬花亭中的人行礼。
两道目光着身,姚良知却早己全身一紧。
夫人?大小姐?
薛枭这老阴活的正派妻子和嫡女!
“你为何如此紧张?”崔香茹看着不懂尊卑,首立着看向自己的年轻人,声音中有威仪更有一丝好奇。
这种表现,可不像只是听说过她!
姚良知当然紧张,他可没忘了谢宏这个夜枭卫最有可能是谁的人。
“在下见过薛夫人,大小姐。”轻吸一口气,姚良知镇定道:“乡野之人粗鄙,进城看人什么都觉惊奇敬畏,自是紧张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