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的调兵虎符砸在青石案上时,我正用德国游标卡尺量着海防图。铜铸的虎眼嵌着两颗东珠,倒映出窗外三千新军操演德式方阵的尘烟。"兵部要收编我的马克沁营?"我扯开盖着朱砂大印的公文,"王镇岳,把炮营的膛线数据拿给张尚书过目。"
五门克虏伯重炮当夜架在兵部门口,晨雾未散时,前来接管的侍郎就被轰鸣声震碎了茶盏。弹着点精准落在衙前石狮的脚爪间,我拎着膛线日志踏过碎砖:"新炮认生,请大人多担待。"日志夹层里巡抚私通倭寇的血书随风翻动,侍郎的乌纱帽顿时歪了半边。
黑石滩的沉船被整体打捞上岸,铁甲舰龙骨间嵌着的密约原件还带着藤壶。我当着各国领事的面切开钢板,英日双语的条约正文下竟压着康有为的南洋军费支取单。"这船该归谁?"我抛接着德国造的水密舱钥匙,"不如熔了铸成界碑立在公海?"乔治的络腮胡上凝着冷汗,当夜就有三船生铁运抵临海兵工厂。
盐税司的银车在官道遭劫那日,我带着新军骑兵截断劫匪退路。蒙面人扯开面巾竟是绿营参将,怀里银箱里装的却是德制步枪图纸。"巡抚大人说这是买命钱..."他话音未落,我己将银箱沉入盐池,图纸浮在水面显出新式炼钢法,池边晒盐工抻脖子偷看的模样比读《论语》还认真。
"开炉!"我踹开兵工厂的铁门,熔化的铁水映亮墙上巨幅海疆图。三十名德国技师调试着新式轧钢机,汉斯扶正眼镜:"林先生要造的不是枪炮?"我扯过滚烫的钢坯压成铁轨:"枪杆子打天下,铁轱辘载太平。"冷却的钢印烙着"临海"二字,正巧盖住轨道接缝处的弹孔。
漕帮堂主金大牙送来百坛女儿红那夜,我当着他的面把酒倒进高炉。蒸腾的酒精火焰窜起三丈高,钢水竟泛出诡异的青蓝色。"好酒配好钢,"我拍开最后一坛浇在合约书上,"金爷的船队该换蒸汽轮机了。"烧穿的合约露出夹层的漕运密账,翻涌的气泡里浮起巡抚私印的残片。
太后第七道懿旨随运煤船抵达时,我正给首台国产机床系红绸。传旨太监的锦盒里躺着辽东铁矿的地契,我转手将地契塞进机床齿轮:"请公公带回个铁蟠桃给老佛爷祝寿。"飞旋的齿轮啃噬着契纸,崩碎的金箔混着铁屑喷了太监满脸。
康有为的第十封密信藏在运煤筐底,信使的指甲缝里嵌着煤灰。"九月十五..."他刚开口就被汽笛声打断,我抓起信纸引燃锅炉:"告诉康先生,烧煤的火候比烧账本讲究。"蒸汽阀喷出的白雾里,新下水的铁甲舰正将炮口转向康党盘踞的南洋商馆。
暴雨冲垮最后一段木制堤坝时,我带着工兵连浇筑混凝土。德国造的水泥搅拌机轰鸣作响,溃口处竖起的钢筋网里缠着绿营细作的尸体。"骨殖混着石子才牢靠。"我踩实最后一方混凝土,暗桩里的密探名单恰好被永封在防洪堤中。王镇岳在堤顶插上铸铁界碑,浪头撞碎的飞沫里闪烁着"临海军管区"的冷光。
盐场总办跪献账册那日,三十艘运盐船正升起蒸汽绞盘。我撕碎账本撒向海风:"从今往后,临海的盐粒要镶着钢印卖。"新式封装机吞吐着盐袋,每袋背面都压着兵工厂的钢印,远看像列队待发的弹药箱。普鲁士银行代表摸着钢印惊叹:"林先生的盐比银元还保值!"
子夜涨潮时分,我站在铸铁灯塔顶端俯瞰军港。七艘铁甲舰的烟囱喷着星火,船坞里正在组装第八艘的装甲钢板。王镇岳递上电报:"巡抚在京城参您拥兵自重..."我扯过电报纸叠成纸船,指尖一弹便落入熔钢炉:"给兵部回电,临海防务己与各国领事共管。"炉火映亮港区规划图,商港与军港的界线正随着潮水悄然西移。
海关钟楼敲响第七下时,第一列钢铁列车驶出兵工厂。铁轨延伸处,盐场、船坞、银行与兵营连成狰狞的齿链,蒸汽裹挟着海风奏响新的变奏。我摸着滚烫的炮管望向天际线,那里正浮起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浓烟——是炼钢厂的火光,也是焚毁旧约的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