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等初遇
2022年9月1日 星期三 晴
林昭昭站在二中门口，运动鞋后跟碾碎了半片干枯的银杏叶。晨雾还没散尽，校门口的保安正往保温杯里续第三遍热水，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
"同学，让让。"
自行车铃在身后炸响，林昭昭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跳，书包带勾住了铁门的雕花。金属刮擦声里，她听见自己的校服拉链崩开了两颗纽扣。
"对不起啊！"骑车的男生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从车筐里摸出颗薄荷糖，"赔你糖吃？"
林昭昭攥着书包带摇头，男生己经踩着车扬长而去，蓝白相间的校服后摆被晨风掀起，露出后腰处的运动护腰。她低头检查校服，发现左胸位置蹭上了自行车链条的油渍，像只张牙舞爪的章鱼。
"同学需要帮忙吗？"
清冷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林昭昭抬头，看见个穿同款校服的男生逆光而立，他手里的篮球正在晨光中微微发亮，鞋尖还沾着操场上的红土。
"我、我..."林昭昭突然发现自己的书包带还卡在铁门缝隙里，越挣扎卡得越紧。男生见状把篮球往地上一放，蹲下来帮她解书包带。
"小心别划到手。"他说话时喉结轻轻滚动，林昭昭闻到了淡淡的松木香。当书包带"嘣"地弹开时，两人的手指同时碰到了铁门尖锐的边角，男生的虎口瞬间渗出了血珠。
"你流血了！"林昭昭从口袋里翻出创可贴，这是妈妈每天塞进她书包的必备品。男生笑着接过创可贴，却没有立刻贴上："你是高一新生吧？我带你去教室。"
他自我介绍叫陆沉舟，高二（3）班的体育委员。林昭昭跟在他身后，注意到他走路时书包拉链总是敞开着，露出半截银色的钢笔帽。经过操场时，陆沉舟突然转身："你知道为什么二中的银杏特别多吗？"
不等她回答，他己经摘下一片叶子："因为老校长说，银杏果能补脑。"
林昭昭噗嗤笑出声，这是她开学以来第一次笑。陆沉舟把叶子夹进她的课本，指尖擦过她写得工工整整的"林昭昭"三个字。这时上课铃突然响起，陆沉舟拔腿就跑，篮球在他手里上下翻飞，像颗跃动的心脏。
林昭昭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的校服后襟沾着片银杏叶，像是春天落在雪地上的蝴蝶。
高一（5）班的教室在西楼。林昭昭刚坐下，前桌的女生就递来湿巾："你衣服上的油点子，用这个试试看。"女生扎着利落的马尾，校服第二颗纽扣别着樱花发卡，"我叫陈雨桐，以后咱们就是同桌啦。"
湿巾擦过油渍，反而晕开更大的痕迹。陈雨桐突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有人在银杏树上刻字！"
林昭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见陆沉舟正抱着篮球往教学楼下跑，而他刚才站过的那棵银杏树上，树皮被刻出了歪歪扭扭的"舟"字。
"听说他喜欢在树上刻名字，"陈雨桐压低声音，"去年运动会他夺冠后，在所有银杏树上都刻了'陆沉舟'，气得校长让他扫了半个月落叶。"
林昭昭摸了摸课本里的银杏叶，突然发现叶茎处有细小的刻痕，仔细辨认竟是"昭"字。她慌忙把叶子夹进更深的书页里，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林昭昭在草稿纸上画下银杏叶的轮廓，笔尖突然戳破了纸。她想起昨天在医院，医生说的那些话："渐冻症目前无法治愈..."
"林昭昭同学，请你来解这道题。"
老师的声音让她猛地惊醒。讲台上的函数图像在眼前晃动，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这个方程...应该用求根公式..."
粉笔从指尖滑落，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昭昭弯腰去捡，却发现右腿完全使不上力。她踉跄着扶住讲台，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笑声。
"要不要我帮你？"
熟悉的松木香从身后传来。林昭昭回头，看见陆沉舟倚在后门，手里转着篮球。他的校服领口歪了，露出锁骨处的小痣。
"陆沉舟！"数学老师气得拍了教鞭，"又逃课！"
陆沉舟却径首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唰唰写下解题步骤。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睫毛上，他转头冲林昭昭眨眼时，睫毛轻颤像振翅的蝴蝶。
下课后，陈雨桐凑过来八卦："你和陆沉舟认识？他可是二中传奇人物，去年省篮球赛MVP呢！"
林昭昭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课本里的银杏叶。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她看见陆沉舟正在树下投篮，篮球砸在篮板上的声音，像极了她此刻紊乱的心跳。
午休时，林昭昭去医务室换药。校医室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看着护士给膝盖上药，突然想起早晨陆沉舟虎口的伤。
"要创可贴吗？"护士递来药盒。
林昭昭拿了两张，放进校服口袋。经过操场时，她看见陆沉舟正躺在单杠上睡觉，阳光透过银杏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沉舟。"她轻轻唤他。
男生睁开眼，篮球从胸口滚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停住。林昭昭递过创可贴，看见他虎口的伤口己经结了痂。
"谢谢。"陆沉舟坐起身，校服下摆滑上去，露出紧实的腰腹，"你膝盖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林昭昭撒谎道，"那个...今天谢谢你帮我解题。"
陆沉舟突然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虎牙："要不要我教你打篮球？下次再摔倒，我可不一定在旁边当护花使者了。"
林昭昭还没来得及回答，预备铃响了。她转身跑向教学楼，听见身后传来陆沉舟的喊声："明天午休，老地方见！"
第二天午休，林昭昭站在银杏树下，手里攥着妈妈准备的蜂蜜柚子茶。陆沉舟抱着篮球出现时，她注意到他换了新的护腕，黑色的护腕上绣着极小的银杏图案。
"先热身。"陆沉舟示范着拉伸动作，"脚要这样分开，膝盖不能超过脚尖..."
林昭昭跟着做，却因为右腿无力差点摔倒。陆沉舟眼疾手快扶住她，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松木香，听见他的心跳声比自己还快。
"你心跳好快。"林昭昭脱口而出。
陆沉舟的耳朵瞬间红透，篮球从指尖滑落，在地上蹦跳着滚远。他追球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撞上树干。
"笨蛋。"林昭昭笑出声，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调侃别人。
陆沉舟挠着头回来，耳朵还是红红的："我、我紧张不行啊？"
接下来的日子，银杏树下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陆沉舟教林昭昭三步上篮，她教他背英语单词。每当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在地上，陆沉舟总会摘下一片银杏叶，在背面写下当天的心情。
"今天昭昭投进了第一个球。"
"昭昭说我的英语发音像鸭子叫。"
"昭昭笑起来有梨涡，好可爱。"
林昭昭把这些叶子收在铁盒里，藏在衣柜最深处。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医生说病情会逐渐恶化，也许明年春天，她就不能再站在这里看银杏叶了。
月考那天，林昭昭在考场突然流鼻血。监考老师手忙脚乱地递纸巾，她却看见窗外的银杏树上，陆沉舟正冲她比胜利手势。他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像面小小的白旗。
考完试，陆沉舟在校门口等她。他变魔术般掏出个保温桶："我妈熬的红枣粥，说是能补血。"
林昭昭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她突然想起昨晚的噩梦，梦里自己坐在轮椅上，看着陆沉舟的背影越走越远。
"陆沉舟，"她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么办？"
男生愣了一下，突然把她拉进怀里。林昭昭听见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的声音闷闷的："那我就去银杏树下等，等到叶子都掉光，等到春天再来。"
林昭昭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浸湿他的校服前襟。她知道，这个承诺，她永远也无法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