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裴景明声音清朗陈述越州刺史贪墨一案。
皇帝听完,颔首,“你做得很好,景明,果然没让朕失望。”
裴景明眼下乌青一片,周身的疲惫却烟消云散。
“你脸色憔悴,可是舟车劳顿,太累了?”皇帝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
“昨夜整理卷宗太晚之故,并无大碍。”
皇帝便说,“下朝后,你到后殿东暖阁先歇息,朕还有差事交给你。”
“臣遵旨。”
“你越州的差事办得好,”皇帝有意抬他身份,“朕要赏你。”
裴景明跪下,“臣不敢。”
“你和太子都是朕的孩子,封你为亲王,赐封号,睿。”
裴景明只觉得心里又苦又涩。
金銮殿上,恭贺声如潮水涌来。
“睿亲王大喜。”
“王爷真是年轻有为。”
......
皇帝也高兴,命工部挑个好的府邸,仔细修缮。
又问,“景明可有想要的宅子?”
裴景明倒是有。
可公主府己经给了曲凌。
“不如陛下为臣挑一处吧。”
让她亲赐宅子,也是好的。
皇帝沉思一番,“公主府一墙之隔的亲王府本是极好的,只是己被划入公主府中,那便把朱鹮街的府邸给你,那里前朝住的一位大将军。”
“多谢陛下。”
下朝后,裴景明被内侍引着去歇息。
他心里装了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干脆起身,往议政殿去。
赵元容在,没想到御史大夫张敬也在。
见他进来,张敬拱手一礼,“老夫要谢王爷上次在夜市救小女之恩,若非王爷出手,小女恐遭不测。”
裴景明想起那个被宋玉桢算计的姑娘,“举手之劳,张大人不必挂怀。”
张敬是个爽快人,当着皇帝的面,说,“小女回去后,记着王爷的恩情,老夫斗胆,请陛下为王爷与小女赐婚。”
他在豳州就是皇帝的心腹。
如今也是身居高位,裴景明是新贵,他也没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
皇帝来了兴致,“这是好事,景明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她看向裴景明,“你说呢?”
裴景明垂眸不动。
外人只当他是在思索。
实则,他有些头晕,牙齿将舌尖咬出血来,才不至于失态。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很清楚。
越是被委以重任,越是被更多人看在眼里。
他深埋心底的隐秘不容于世。
他也不敢有丝毫显露。
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察觉,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的美意,小王怕是要辜负了。”
裴景明吞下满口的血腥。
“为何不愿?”皇帝蹙眉,更多的是疑惑。
“臣......心有所属。”
他说这话时,眼睛盯着地面,不敢看任何人。
整个人像是从酒坛子里捞出来一样,晕乎乎的飘在云端。
张敬识趣地起身告退。
又一个心有所属。
他真是老了,看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张敬走后,皇帝才问,“你有什么瞒着朕?心中想的是谁不能说?”
裴景明感到喉咙发紧。
他能说什么?
“娘别逼他了。”赵元容突然插话。
“大约是对方身份不对等,怕您不高兴。”
皇帝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叹了口气。
“景明,你和元容还有阿凌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
“阿凌久在江州,在我身边的时间不长,却是比你更与我亲近。”
她说,“到底是你长大了,与母亲生分了。”
这一声“母亲”像刀子般扎进裴景明心口。
他清醒不少,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跪在地上,“儿臣不敢。”
“你只需说你心悦之人是谁。”
皇帝今日有种刨根问底的架势,“无论是身份低微,还是出身显赫,母亲都如你的愿。”
顿了顿,又说,“就算你要娶萧辞豫的孙女,也没关系。”
没人会猜忌他。
裴景明慢慢吸了一口气,“儿臣会先问问她,若她愿意,再请母亲赐婚。”
从议政殿出来,赵元容邀请他去东宫。
“张家姑娘不是挺好的么?”
裴景明摇头,“何必误人终生。”
况且,他也怕自己的心思被人察觉。
“你迟迟不愿成家,娘肯定会生疑,”赵元容慢吞吞说,“你可经不住查。”
两人走得极慢。
“你从哪里能找到个合适的姑娘呢?”赵元容也发愁。
“兄妹一场,我不想见死不救。”
她又说,“娘这些年不容易,我更不想她伤心。”
说完顿足,抬头眯着眼,“你给孤藏好,藏严实了。”
到了东宫,便说起正事。
“宗室和世家都不安分,江南学子频频闹事,云南王几番递折子想入京,北境也是蠢蠢欲动,”赵元容看着案首堆叠如山的文书,“多事之秋。”
“太慢了。”
裴景明只说了三个字。
“你有什么计划?”赵元容问。
裴景明并没有故弄玄虚,“裴蹊死了。”
这句话让赵元容沉默了起来。
半晌她才说,“你别以身涉险。”
裴景明,“我命长,死不了。”
出了宫,他回到裴府。
“裴蹊的死先瞒住,找个人假扮他,世家之间有书信往来,首接拿来给我。”
昨夜还是冲动了些。
不过死了正好,省得坏了他的事。
他心里惦记着皇帝要赐婚的事,只是不知道一时间去哪儿找个合适的姑娘。
“公主妹妹认识的人多。”
裴景明立刻提笔,写了封书信带给曲凌。
曲凌去江南走的是水路,晕船,苦水都吐出来了,躺在榻上半死不活。
“公主,京城来的信。”
“阿渊,你读给我听。”曲凌靠在年思华的身上,有气无力。
裴景明先是夸了她功课做得不错,又惋惜两人一个回京一个离京时机不巧,最后才提起了正事。
“让我给他拉红线呢。”
曲凌被这一打岔,精神好了不少。
裴景明只怕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才找她。
不过,她的确有个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