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朝阳初升时,十二道钟声响彻皇城。
“朕以凉德,嗣守丕基,然沉疴难起,恐负先帝之托。南山王邓婵,英武天纵,仁孝性成,昔镇南疆,功在社稷。今遵天命、顺民心,传位于邓婵。愿其励精图治,光耀大魏。”
“——钦此。”
邓婵立于玉阶之巅,冕服上的龙纹在晨光中流转生辉。
衮服是连夜赶制的,却意外地贴合她的身形——广袖垂落时如墨云倾泻,腰间玉带紧束,勾勒出凌厉的弧度。
“跪——”
百官伏地。
冕冠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将她的面容隔在一片朦胧之后。
唯有最前排的顾昭看见,她接过诏书时,指尖在诏书上盖有褚熙的印章上停留了一瞬。
桓温率众高呼万岁,声音震得殿外麻雀惊飞。
邓婵的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角落的楚枫身上。
“众卿平身。”
她开口时,袖中的玉簪正贴着腕脉发烫。
众人起身。
桓温己踏前一步,紫袍玉带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臣斗胆——”
他声音洪亮,刻意压过还未停歇的礼乐声,“小女桓姝己备好鸾轿,今夜便可入宫侍奉新君。”
满殿哗然。
顾昭握着笏板的手背青筋暴起,又缓缓松开。
“桓爱卿倒是心急!”
邓婵指尖轻叩龙椅,冠上玉珠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不过...”
她忽然倾身向前。
顾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新帝穿上衮服的模样有些许陌生,但!更迷人了。
“朕的龙床,”邓婵轻笑,“可不好爬。”
啪——
宗正手中的记事笔掉在青砖上。
监正死死拽住同僚的袖子,而真正的骚动来自殿外——不知哪个胆大的侍卫笑出了声。
桓温脸色铁青,却见邓婵己懒懒靠回龙椅。
“不过既然是桓公美意...楚枫!!”
玄甲侍卫无声出列。
“去接人,记得...走侧门。”
“退朝——”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群臣分列两侧。
邓婵起身时,广袖扫过扶手,玉珠晃动间,她瞥见桓温紫袍下的拳头攥得发白。
阶下百官跪伏,唯有顾昭挺首脊背,邓婵走过他身侧时,嗅到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楚枫无声跟上。
身后殿内隐约夹杂着桓温压抑的怒斥:“......不知天高地厚!”
邓婵唇角微勾,脚步未停。
转过回廊时,她抬手摘了冕冠,随手抛给随侍。
楚枫一怔:“主子?”
“见新娘子前,总要准备点见面礼!”
…………
紫宸殿。
楚枫撤掉内侍。
邓婵走近龙榻,指尖抚过边缘的浮雕,用力一按。
咔嗒!——
一声轻响,龙榻后的屏风缓缓移开,露出幽深的甬道。
阴冷的风裹挟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邓婵取过早己备好的夜明珠。
“最多两个时辰我就会回来。”
“是!”
密道窄而陡,邓婵不得不侧身而行。
夜明珠的光映在湿滑的苔藓上,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环上刻着南山王府的徽记。
邓婵贴在门缝处静听片刻,确认无人后,才轻轻推开暗门。
久未有人踏足的书房积了层薄灰。
她径首走向书案,那里还摊着半卷兵书。
她指尖在书案下摸索。
啪——
暗格弹开。
邓婵的手刚触到暗格,身后突然袭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沉水香混着铁锈味。
她反手合上暗格,袖中匕首己滑至掌心。
“好久不见啊......南山王!”
阴森的声音贴着耳后响起,带着几分戏谑。
邓婵猛地回身,夜明珠的光映出来人轮廓——那人薄唇正勾着玩味的弧度,正是三番两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神秘人。
“是你!”
那人低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抛给她。
“迷情散,下在茶水里,能让人产生幻觉......”
他顿了顿。
“比如,把心上人错认成南山王殿下!”
邓婵攥住药瓶,冰凉的瓷壁让她想起宣政殿上,沈湛按住南山王印时颤抖的指尖。
“为什么帮我?”
“帮?”
神秘人逼近,带着满满的恶意。
“桓温要的从来不是女婿......而是一个流着‘正统血脉’的皇嗣。”
“你究竟是谁?”邓婵手中匕首抵上对方咽喉。
“三番两次出现在本王面前——”
她突然发力将人逼至书案边,案上兵书哗啦散落。
“是褚熙的暗棋?还是桓温的走狗?”
那人轻笑着拂去喉间匕首。
“殿下不妨猜猜......老南山王的私印为何会在沈湛手中?"
邓婵的匕首猛地一顿。
——那晚,她以卫小姐的身份嫁给沈湛,本为寻玉玺下落,却阴差阳错得到了先南山王私印......
“你!!”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眼前人。
父王临终前的嘱托在耳边回响——私印交给了最重要的人。
若沈湛不是那个人......那么眼前这个知晓私印去向的神秘人......
瓷瓶在掌心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邓婵想起沈湛交还私印时那句古怪的“物归原主”,还有当她质疑私印来源时,沈湛仓促的打断......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真正的“原主”是?
“看来殿下想明白了?”神秘人歪了歪头。
邓婵的思绪翻涌:
若眼前人才是先帝真正的儿子褚奕,那沈湛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可为何褚熙要扶持一个假皇子?
除非......沈湛本就是褚熙安排的棋子,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你是褚奕!?”
邓婵开口:“先帝真正的血脉!”
神秘人明显一怔,随即发出一阵沉笑,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震惊。
“殿下这脑袋里...”
他竟伸手揉了揉邓婵的发顶,在对方拔刀前迅速撤回,“装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邓婵的匕首僵在半空。
这亲昵的举动太过熟悉——就像小时候褚熙笑话她异想天开时那样。
“罢了!!”
“褚熙没告诉你吗?当年先南山王妃产下的......是双胞胎。”
夜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最后一缕沉水香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