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翡翠山庄的琉璃瓦时,江砚深正在茶室称量中药。戥子称的铜盘映着他未愈的烧伤,当归与川穹的苦香渗入青砖缝隙。林疏月下楼时,看见他后颈的医用胶布边沿卷起,露出19980315的纹身数字。
"西府海棠今天移栽。"江砚深突然开口,药杵捣碎白芷的声响惊飞檐下麻雀,"需要设计师确认方位。"
林疏月将冷掉的姜茶泼进盆栽:"江总连园艺都要做风水测算?"她瞥见紫砂壶底的药渣,"不如先算算胰岛素还能撑几天?"
男人握秤杆的手背青筋微凸,晨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博古架的格栅间。八点整,园丁的铁锹声准时响起,混着远处工地的打桩机轰鸣。
移栽现场飘着腐殖土的气息。江砚深卷起衬衫衣袖,露出小臂交错的旧疤。他扶正树苗的动作像在调整精密仪器,指节因用力泛白时,林疏月发现他腕间血糖监测仪的数值己降至3.9。
"扶住支架。"他突然握住她沾泥的手,体温低得惊人。林疏月挣开时碰倒营养剂,褐色液体渗入他卡其色工装裤:"江总不如先给自己输点葡萄糖?"
正午的秋阳炙烤着新栽的海棠。江砚深昏倒在回廊拐角时,林疏月正擦拭沾满泥浆的婚戒。他栽倒的姿势像被砍断的梨树枝,金丝眼镜碎在鹅卵石径上,镜片划破她伸出的掌心。
家庭医生注射葡萄糖时,林疏月才发现他腰间别着胰岛素泵。金属外壳刻着德文诗句,正是婚戒内侧的"Mit Dornen"。她擦拭他额角的冷汗,忽然瞥见床头柜抽屉里的注射记录——最近三天的剂量超常标红。
"林小姐最好学会这个。"医生递来注射笔,"下次未必赶得及。"
江砚深在暮色中苏醒时,林疏月正在窗边练习注射手法。橙红夕照里,她握笔的姿势像握着雕蜡刀,针尖在柚皮上戳出星图般的孔洞。
"方位偏了15度。"他沙哑的嗓音惊落她指间的棉签,"推药时要避开皮下神经。"
林疏月将温在砂锅里的党参鸡汤摔在床头柜:"江总不如录个教学视频?"瓷勺刮擦罐壁的声响刺耳,"毕竟您连昏迷时都在报坐标参数。"
月光漫进未关严的抽屉,照见一沓泛黄的车票。林疏月抽出最上面那张:2015年9月12日,港岛至巴黎的头等舱,乘客签名栏是她获奖后乱涂的香水百合。
深夜的古法金饰修复室飘着焊药气息。林疏月对着显微镜焊接累丝花簪时,江砚深裹着毯子出现在门边。他苍白的手指划过工作台:"明代炸珠工艺要用到皂角灰。"
"江总改行当非遗传承人?"她吹灭酒精灯,"还是准备开鉴宝节目?"
男人突然握住她持镊子的手,牵引着将金丝盘成卷草纹。他冰凉的掌心贴着她发烫的腕骨:"我母亲有本《饰录》手抄本..."药效带来的震颤传递到金丝末端,"在城南工作室保险柜。"
凌晨三点的暴雨冲刷着琉璃窗棂。林疏月对着密码盘输入自己生日,柜门弹开的瞬间,薄荷脑丸的气息裹着往事扑面而来。泛蓝的笔记本里夹着张产检报告——1998年3月5日,沈棠的孕检单边缘有干涸的血指印。
走廊突然传来轮椅响动。江砚深出现在门框阴影里,血糖仪的低电量警报在他腰间闪烁:"现在你知道..."他指尖划过泛黄的超声波图像,"我为什么活不过三十岁。"
林疏月握紧那枚胎儿的足印拓片,忽然想起修复珐琅钟那夜他后背交错的疤痕。雨声吞没了所有质问,她将毛毯扔在他发抖的肩头:"江家的男人都短命?"
"遗传性糖尿病。"他转动轮椅靠近工作台,"合并凝血功能障碍。"月光照见修复到一半的鎏金臂钏,"就像你修复的每件古物都带着裂痕。"
晨雾漫进工作室时,林疏月在显微镜下发现臂钏暗刻的德文。江砚深伏在案边昏睡,胰岛素泵的软管缠住她一缕发丝。她小心剪断时,发现他手机屏保是昨天移栽的海棠——照片边缘露出她沾泥的裙角。
早餐桌上的虾饺氤氲着热气。江砚深将注射笔推到她手边:"今天要试戴婚庆系列。"他吞咽苦荞粥的动作像在咽下玻璃渣,"过敏源筛查做过了?"
林疏月握住他调整领带的手:"江总怎么不查查自己对什么过敏?"她故意将桂花蜜抹在他杯沿,"比如诚实?或者..."
电话铃声截断尾音。江砚深接起时切换德语对话,林疏月听见听筒漏出的"遗产税"与"遗嘱公证"。他挂断后突然剧烈咳嗽,帕巾上的血点像落在雪地的红山茶。
珠宝展设在老宅祠堂。林疏月戴上累丝凤冠时,江砚深正用罗盘校准展柜射灯。他突然握住她后颈:"别动。"镊子尖挑出发簪里藏着的监听器,"看来有人等不及收遗产。"
祭祖的香灰飘进展厅,林疏月在更衣室发现他换下的衬衫。后腰处除了血迹,还有行褪色的德文纹身——"Wie die V?gel mit Dornen im Herzen singen"(如荆棘刺心的鸟在歌唱)
归途遭遇的暴雨冲垮环山公路。车厢内弥漫着血腥与龙涎香,江砚深处理腿上玻璃碎片的动作像在雕琢玉器。林疏月撕开裙摆为他包扎时,发现他腰间别着那支她练习用的注射笔。
"怕我下毒?"她故意按了按渗血的绷带。
"怕你手抖。"他仰头吞咽止痛药,"巴黎那场比赛..."突然的急刹让药瓶滚落座椅,"你的设计图被人调包时,我就在评审席。"
夜色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抛锚的宾利变成孤岛。林疏月数着他腕表跳动的夜光指针,听见自己问出深埋七年的疑惑:"为什么给我投反对票?"
江砚深忽然将她按在真皮座椅上,染血的指尖擦过她锁骨:"因为那时的你..."他气息灼烧她颤抖的眼睫,"还不懂真正的美都淬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