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的雾气裹着铁锈味。
陆尘的指尖抚过青苔斑驳的碑面,那些剑诀的刻痕里渗出细密的血珠。方知晓的竹杖点在"剑一?幼柯"的落款处,铜钱卦象突然紊乱——本该是陆尘名字的位置,此刻显现的却是蓝阙的监正印。
"坎宫移位,震纹生煞。"少年拭去卦盘上的露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晨光穿透雾霭时,他们看见每块碑的阴影里都蜷着具青铜俑,俑身关节处嵌着带逆鳞的机括。
云霓裳的残魄在剑穗上忽明忽暗。当陆尘靠近刻着"剑"的石碑时,那缕荧光突然暴涨,映出碑后深井中浮沉的星髓——正是蓝倩被剜去的左眼。
井水泛着青铜光泽。
陆尘的倒影触及水面时,井底突然传来锻铁声。火星自深处溅射,在井壁烙下新的剑诀——那分明是剑气的经脉图,落款处却滴着未干的血。
"七百年前,蓝阙在此锻出第一把赦罪剑。"方知晓的卦盘映出井底幻象:初代监正正将眼球投入剑炉,熔化的星髓在刃身凝成"幼柯"二字。炉火突然暴涨,映出傩面男子手持的鱼肠剑,剑尖正滴着蓝阙的血。
陆尘的剑刚要出手,井水突然沸腾。三百青铜俑的眼眶里射出荧蓝光束,在雾中织成剑的轨迹。那些光蝶掠过之处,碑文诡异地重组,竟拼凑出陆臣被锁在饲龙鼎中的场景。
光蝶停驻在"剑"碑顶。
方知晓的竹杖突然脱手,杖身裂痕中渗出二十年陈的桂花蜜。坠地时,整片碑林响起锁链拖拽声——不是来自地底,而是源于每块碑文中那个"陆"字。
"兄长...小心碑阴..."陆臣的虚影自井口浮现,脖颈锁链泛着与青铜俑相同的青光。他的指尖尚未触及剑穗,便被光蝶撕成星屑。云霓裳的残魄突然哀鸣,荧光凝成剑十三的轨迹,首刺井底锻剑炉。
炉火炸开的刹那,陆尘看见傩面男子的真容——竟是老去的自己,左眼嵌着蓝阙的星髓,右眼流着云霓裳的血泪。
锻剑炉的残片中升起青铜傩面。
"若剑大成,以百年悔恨为薪。"傩面后的声音沙哑如锈铁相磨。炉灰突然聚形,手中鱼肠剑刻满与陆臣锁链相同的逆鳞纹。
方知晓的卦盘裂成两半。少年呕出带着冰晶的血,血珠在空中凝成"既济"卦象:"他在炼剑魂...用我们的因果..."
陆尘的剑一?幼柯悍然出手,剑气却穿透灰影,在井壁刻下新的碑文。那些字迹在晨光中扭曲,竟是他幼年写给陆臣的信笺:"阿弟,桂花糕藏在祠堂第三块砖下......"
灰影的鱼肠剑突然软化,化作糖浆滴入井底。云霓裳的残魄挣脱剑穗,凝成实体握住陆尘的手腕:"剑不是用来斩人的......"
暮色毫无征兆地降临。
碑林在月光下蠕动如活物,每一道剑痕都睁开猩红的眼。陆尘的剑锋挑起夜雾,幽夜剑气竟在虚空织出张巨网——网上每个结点都缀着颗星髓,髓中囚禁着不同轮回的云霓裳。
"哥,看剑穗!"陆臣的虚影突然凝实。少年脖颈的锁链正在消融,掌心托着块带血的桂花糕。当糕点碎屑洒入剑网时,三百星髓同时炸裂,释放的魂光凝成剑一的清辉。
傩面在清辉中龟裂,露出下方蓝阙被剜目的面容。初代监正的独眼突然流泪,泪珠坠地成碑,刻着最后的剑诀,碑文至此断绝。
晨雾再起时,碑林己成糖塑。
方知晓跪在融化的"剑一"碑前,卦盘碎片拼出个"归"字。陆尘的剑锋垂地,刃身倒映着糖浆中的画面:云霓裳在某个未被抹去的轮回里,正将《八荒剑典》刻上自己的脊椎,每一笔都混着桂花糖的甜腥。
"该去北方了......"少年拾起沾满糖霜的竹杖,"星瘴尽头...有口更大的钟......"
陆尘的剑穗突然轻颤。残魄凝成的云霓裳虚影,正将最后一丝荧光渗入剑碑——那碑文缺失处,渐渐浮现出泽蕲城三个孩童的手印,最小的掌纹里嵌着粒未化的饴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