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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蕲城外的芦苇荡泛起幽绿。
陆尘踩着湿软的淤泥前行，靴底不时碾碎河蚌的空壳。瘴气自水面升腾，在月下凝成半透明的帷幕，帷幕后隐约传来捣衣声——二十年前苍龙劫那日，云霓裳正是在这浣纱时被陆家暗卫带走。
"坎位生雾，离宫藏锋。"方知晓的竹杖点在芦苇根，惊起三只蓝翼蜉蝣。那些虫豸的薄翼上天然生着星纹，振翅时洒落的磷粉竟有点迷人。
陆尘的剑穗微微发烫。自赦罪钟鸣响后，云霓裳便陷入长眠，唯有这缕残魄仍缠在穗上。此刻那抹荧光正指向瘴气深处，那里有座青瓦小筑的轮廓，檐角挂着褪色的占风铎。
炊烟自茅檐逸出，混着桂花糖的焦香。
推开门扉时，铁锅正咕嘟着暗红的膏浆。灶前佝偻的老妪缓缓转身，手中木勺刻着方家星纹——那是二十年前方知晓奶娘的信物。
"小公子..."老妪浑浊的右眼渗出青光，"老身等这锅醒魂汤，等了七百个朔望。"
汤勺搅动时，锅底浮起带逆鳞的鱼骨。方知晓的卦盘突然震颤，铜钱拼出"贲"字——卦象显示这锅汤里煮着云霓裳三魄，火候每过一刻，便有一魄化作青烟。
陆尘的剑尚未出手，老妪的左袖突然暴长。那袖中窜出百条青铜锁链，链节上密布与陆臣脖颈相同的烙印。锁链缠住房梁的刹那，整座草庐如莲花绽放，露出下方深埋的青铜卦台。
卦台中央立着尊无面石像，石像掌心托着块冰髓。方知晓的竹杖点在冰髓上，映出蓝阙剜目前的画面——初代监正并非自剜双目，而是被个戴青铜傩面的男子生生挖去眼珠。
陆尘的剑气如流星坠地，却在触及傩面时凝成冰棱。那些冰晶折射出诡异画面：戴傩面者手持的匕首，正是陆臣幼年藏在枕下的鱼肠剑。
老妪的佝偻身形突然挺首，撕开面皮露出蓝倩的面容。她的右眼嵌着块星髓，左眼却是云霓裳的瞳孔："监正大人当年看到的未来，可比这瘴气更毒......"
方知晓的卦盘迸发青光，铜钱拼成"困"字，却见蓝倩的袖中飞出三百青铜人俑——每个都是陆臣不同年岁的模样。
人俑眼眶里淌出荧蓝的泪，泪珠坠地即生冰莲。陆尘的剑斩碎最近的人俑，飞溅的碎屑中竟藏着片带血的《八荒剑典》残页。那些字迹在月光下扭曲，化作剑气，将瘴雾劈出百里裂隙。
"哥...别看我..."某具人俑突然开口，声音与陆臣就缚饲龙鼎时如出一辙。方知晓的竹杖刺穿其咽喉，涌出的不是血，而是二十年前泽蕲城的桂花蜜。
蓝倩的星髓眼突然炸裂，碎屑在空中拼成赦罪钟的虚影。钟声荡开的涟漪里，陆尘看见自己正将剑刺入云霓裳后心——那是某个被抹去的轮回，剑锋入肉时绽开的不是血花，而是万千星屑。
*
瘴气深处亮起萤光，无数星屑裹成巨茧。蓝倩的白发垂入茧中，发梢卷着把青铜傩面："监正大人临终前，在傩面里藏了句话......"
陆尘的剑、冻结星屑，却在触及茧壳时化作春水。茧中传来云霓裳的呓语，混着小妹陆菡偷糖时的嬉笑。方知晓的卦盘突然浮空，铜钱拼出"归妹"卦象——那是大凶之兆，却指向茧心最柔软的脉动。
铁剑贯入星茧的刹那，十万道哭声自地底涌出。青铜卦台裂开缝隙，露出下方冰封的傩舞祭坛——三百戴青铜面具的舞者保持跪姿，每个面具上都刻着《八荒剑典》的剑诀。
最大的青铜傩面突然浮空。
面具后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韵："陆公子可知，为何剑廿西要叫轮回？"
问话间，祭坛西周升起冰柱，每根柱中都封着个陆尘——从垂髫稚子到皓首老叟，三百个轮回的身影正在同时挥剑。
陆尘的剑刚要出手，却见某个冰柱中的自己突然转头。那老迈的陆尘唇齿翕动，剑穗上的残魄突然凝实——云霓裳的虚影自荧光中走出，指尖点向傩面眉心。
"因为剑廿西..."她的声音混着钟磬余韵，"本就是初代监正剜目时，看到的那场梦。"
傩面应声而裂，露出下方蓝阙被挖空的眼窝。瘴气在此刻散尽，晨曦照亮祭坛后的碑林——每块碑都刻着剑诀，而所有碑文的落款，都是陆尘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