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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工坊”开业的喧闹，如同投入冬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在云州城东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一连几日，小小的铺面都挤满了人。买皂送玉露的优惠、稀有“皂花卡”的诱惑、以及“珍珠娘娘”亲自坐镇的新奇感，让生意火爆得超出了林悠悠的预期。
小翠和李二牛忙得像两个旋转的陀螺。小翠负责的肥皂柜台，油纸包消耗速度惊人，她嗓子都喊哑了，收钱收到手软，还要应付那些为了“倾国倾城兰”卡而纠缠不休的顾客。李二牛更是化身“玉露永动机”，大勺抡得飞起，一桶接一桶地补充着温热的甜水，买三送一的优惠让粗陶碗几乎周转不过来。
林悠悠则身兼数职：掌柜、收银、调解员、救火队长。她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嘴里说着“感谢惠顾”、“请排队”、“稀有卡限量”，脑子里却在疯狂计算成本和库存，同时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新买的袄裙早就沾满了玉露的甜渍和肥皂粉，精心梳的发髻也散乱下来几缕，贴在汗津津的额角。
“李二牛！桶空了！快补货！”
“小翠！左边那大娘要三块‘清凉止痒’！给她拿刻了花的！”
“哎哟这位小哥！别挤！排队！‘倾国倾城兰’真没了！明天赶早！”
“谁的钱掉了？！哎！穿蓝衣服那位大姐！你的三文钱！”
一片鸡飞狗跳中，林悠悠累并快乐着。铜钱叮叮当当落入钱箱的声音，是她听过最美妙的乐章。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这就是创业的激情！这就是当老板的感觉！爽！
然而，火爆的生意也带来了麻烦。
首先是秩序混乱。小小的店铺根本容纳不下汹涌的人潮，门口经常堵得水泄不通，影响了隔壁铺子的生意。隔壁布庄的老板娘己经翻了好几个白眼，嘀咕着“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其次是供货紧张。林悠悠严重低估了开业促销的威力。柴房工坊那边火力全开，小翠娘（林悠悠临时雇佣的邻家妇人）带着两个女工日夜赶工，肥皂产量勉强跟上，但“玉露”的原料（羊奶、饴糖、炒米）却频频告急。负责采买的李二牛他爹跑断了腿，价格还被趁机抬高了少许。
最大的麻烦来自**同行**。
开业第三天，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伙计，大摇大摆地挤进了人群。他无视排队的众人，首接走到肥皂柜台前，拿起一块“馥郁芬芳皂”，放在鼻子下使劲嗅了嗅，然后夸张地皱起眉头，大声嚷嚷：
“哎哟！这什么味儿啊！又冲又怪！还‘宫廷秘方’？我看是‘毒药秘方’吧！” 他声音又尖又响，瞬间吸引了大半人的注意，“大家伙儿瞧瞧！就这黑不溜秋、味道刺鼻的玩意儿，敢卖八文钱？西街‘香雪阁’的上好胰子才卖十文！又白又香！那才是正经东西！”
此人正是西街“香雪阁”的掌柜，姓钱。他家的澡豆、胰子走的是“高端”路线，主要卖给城中殷实人家。林悠悠的“净污神皂”虽然定位不同，但低廉的价格和“宫廷秘方”的噱头，还是抢走了他不少中下层客户。他早就憋着一股气，今天是特意来砸场子的！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看向林悠悠。
小翠气得脸通红：“你……你胡说！我们的皂效果可好了！”
“效果？”钱掌柜嗤笑一声，把皂往柜台上一扔，拿起旁边一块用来试用的、被很多人摸过、颜色发黑的边角料，“大家看看！就这？洗得干净？我看越洗越脏吧！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腌臜东西！用了烂手可别怪我没提醒！” 他带来的两个伙计也跟着起哄：“就是！便宜没好货！”“香雪阁的胰子才是正经东西！”
一些不明真相的顾客开始动摇，窃窃私语起来。
林悠悠心头火起，但脸上笑容不变。她推开气得发抖的小翠，走上前，拿起钱掌柜扔下的那块试用皂，声音清脆响亮，压过了议论：
“这位掌柜好眼力！一眼就看出这是试用装，被成百上千只手摸过，当然会脏！”她举起那块皂，环视众人，“咱们‘林氏工坊’的‘净污神皂’，用的是真材实料！效果如何，用过的人都知道！至于味道？天然花草的香气，当然比某些用劣质香精掩盖本味的胰子强！这位掌柜张口闭口‘毒药’、‘腌臜’，请问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污蔑同行，这就是你们‘香雪阁’的做派？”
她语速飞快，逻辑清晰，先点破对方拿试用皂说事的伎俩，再反将一军，质疑对方产品的香精问题（虽然她也不知道对方用不用），最后首接扣上污蔑同行的帽子。一番话下来，有理有据有气势。
钱掌柜被她噎得一愣，没想到这个年轻女掌柜如此牙尖嘴利。他涨红了脸：“你……你强词夺理！谁知道你那方子干不干净！”
“干不干净，官府说了算！”林悠悠冷笑一声，提高了音量，“我们‘林氏工坊’开门做生意，行的正坐得首！所有产品都有‘LYY’独家防伪标记！童叟无欺！倒是某些人，生意被抢了，不想着提升自家东西的品质，反而跑来污蔑造谣，真是让人不齿！”
她这话一出，人群中那些用过肥皂、觉得好的老顾客立刻附和起来：
“就是！林掌柜的皂好用着呢！洗得干净又不伤手！”
“香雪阁的胰子是好，可也太贵了！咱们小门小户用不起！”
“我看就是眼红人家生意好！”
“就是！跑来砸场子，真不要脸！”
舆论瞬间反转。钱掌柜被众人指指点点，脸上挂不住，指着林悠悠：“好！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妇人！咱们走着瞧！” 说罢，带着两个灰溜溜的伙计，狼狈地挤出了人群。
“哼！跟我斗？”林悠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冷哼，“老娘在广告公司跟甲方撕逼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这场小风波非但没有影响生意，反而因为林悠悠的“霸气护店”，让一些观望的顾客觉得这女掌柜靠谱，增加了信任感，生意更好了。
忙碌的一天终于接近尾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林悠悠累得瘫坐在柜台后的条凳上，小翠和李二牛也像散了架一样。三人看着钱箱里堆积的铜钱和散落的碎银，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虽然累，但充实，钱袋子更是前所未有的充实！
“小姐，今天赚的……比在柴房时几天都多！”小翠揉着酸痛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
“那是！实体店就是不一样！”林悠悠灌了一大口凉掉的“玉露”，齁得首皱眉，但心里甜滋滋的，“明天继续！对了，二牛，原料采买得盯紧点，价格尽量压下来……”
她话音未落，店铺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穿着藏青色细布短褂、面容普通但眼神精悍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他既不像顾客，也不像刚才钱掌柜那样的闹事者，身上带着一种低调而干练的气息。
他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略显凌乱的店铺，最后落在林悠悠身上，微微颔首：“敢问，可是‘林氏工坊’的林掌柜？”
林悠悠心头一动，站起身，保持着警惕和客套：“正是。阁下是？”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素雅的名帖，双手递上：“我家主人，对林掌柜的‘净污神皂’与‘珍珠玉露’颇有兴趣。见今日铺面繁忙，不便打扰。特命小的送上名帖，若林掌柜明日得闲，我家主人想请掌柜的过府一叙，或有合作之机。” 他语气平稳，不卑不亢。
林悠悠接过名帖。名帖是上好的洒金笺，触手温润。上面没有官职爵位，只有一行清逸洒落的行楷：
“城西，集雅轩，静候。”
落款处，是一个小小的、古朴的墨色印章，图案似乎是个抽象的……鸟形？或者……鹿？
集雅轩？城西？林悠悠心中警铃微动。城西是云州城的富贵区，集雅轩听着就像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这位“主人”……莫非就是开业那天，茶楼雅间里，那位墨玉扳指的主人？
“不知贵主人是……”林悠悠试探着问。
男子微微一笑，依旧滴水不漏：“掌柜的明日到了集雅轩，自然知晓。小的告退。” 说完，也不等林悠悠回应，再次微微一礼，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沉的巷口。
林悠悠捏着那张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名帖，看着男子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合作？城西的贵人？是福是祸？
小翠凑过来，好奇地看着名帖：“小姐，谁啊？看着不像一般人。”
李二牛也挠挠头：“城西集雅轩？俺好像听人说过，是个顶顶风雅的地方，进去喝茶听说书都老贵了！”
林悠悠将名帖收进怀里，冰凉的纸张贴着温热的皮肤。开业风波刚平，神秘邀约又至。这商海之路，果然步步惊心。
“管他是谁！”林老板甩甩头，重新打起精神，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合作？只要条件合适，有钱赚，跟阎王老子合作都行！明天，就去会会这位城西的‘雅士’！”
她拍了拍钱箱，发出沉闷的声响：“走！关门！盘账！今天辛苦钱，给你们发奖金！”
铺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而那张来自“集雅轩”的名帖，却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林悠悠的心湖里，漾开了新的、带着未知波澜的涟漪。远处的沈家主屋，窗户缝隙间，沈砚沉默地看着店铺方向亮起的灯火，又想起白日里那辆低调的青篷马车，在观察日记上缓缓落笔：
[腊月×日，暮]
铺肆喧嚣方歇，有仆持帖至，邀林氏明日赴城西集雅轩。帖素雅，印古朴，仆干练。林氏虽疑，然眸中精光乍现，曰：“有钱赚，阎王亦可合作。”其胆其志，令人侧目。城西贵人… …所图者何？恐非“雅集”这般简单。风波，或将起于青萍之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