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六的清晨,云州城东的天色依旧阴沉,寒风凛冽。然而,沈家后院那间破柴房“林氏工坊”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人声鼎沸的景象,仿佛与外面的严寒隔绝。
临时雇佣的五个粗手大脚的妇人己经到位,加上小翠娘原本带的两个女工,还有小翠、李二牛和他爹(负责重体力活和采买),以及总指挥林悠悠,小小的工坊挤了足足十一个人!空气中混杂着猪油膻味、草木灰碱味、炒米焦糊味、甜腻的饴糖味、汗味……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林氏风味交响曲”。
“战时状态!都给我打起精神!”林悠悠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嗓子沙哑,但眼神锐利如刀,挥舞着一根充当指挥棒的烧火棍,“目标!五天!一千块皂!五十桶‘玉露’原浆!干不完,咱们全都得喝西北风!”
她借鉴了前世工厂流水线的概念(虽然极其简陋),将工坊有限的空间和人力进行了粗暴的分工:
1. 肥皂生产线(柴房东侧):
原料组(2人):专门负责处理猪油(融化、过滤杂质)、制备草木灰碱水(过滤、沉淀)、准备干花碎末。
熬制组(核心,林悠悠亲自盯 + 1熟手女工): 两口大锅同时开火。严格控制油温、碱水比例(林悠悠经过昨夜疯狂试验,搞了个“标准化”配比,用木勺当量杯),加入干花碎末。林悠悠拿着烧火棍,像监工一样盯着火候和搅拌,严防死守“喷溅爆炸”事件再次上演(虽然黑烟和怪味依旧不可避免)。
入模冷却组(2人):熬好的皂液倒入统一的木头模具(林悠悠连夜画图,李二牛他爹赶制的长方形浅槽)。快速刮平表面。
脱模刻印组(小翠娘带1人): 冷却凝固后脱模,用特制的小刻刀,在每块肥皂底部用力刻上清晰的“LYY”花押。这是防伪,也是契约要求!
包装组(2妇人):将刻好花押的肥皂,用统一裁切好的廉价油纸(林悠悠咬牙买的)仔细包裹,捆扎好。包好的肥皂像砖块一样堆放在角落。
2. “玉露”原浆生产线(柴房西侧):
原料预处理组(李二牛爹 + 1妇人): 负责处理羊奶(多次煮沸去膻,加入微量杏仁粉和大量水稀释!)、炒米(提前炒好碾碎)、熬煮饴糖水(浓度翻倍!)、搓制“玲珑玉珠”(糯米粉加少量水,搓成更小更硬的颗粒,煮熟后过凉水)。
熬煮勾兑组(李二牛 + 1熟手妇人):大锅里倒入稀释羊奶、浓糖水、大量炒米粉,加入林悠悠秘制“防腐增稠剂”(其实就是多加点盐和碾碎的树薯粉,聊胜于无)。大火煮沸,不断搅拌,防止糊底。最后加入少量劣质茶叶末提(怪)味。
灌装组(小翠 + 1妇人):煮好的“玉露”原浆稍微冷却(不能完全冷,怕凝固),用特制的大木勺舀进刷洗干净的大木桶里(约装二十碗量)。每桶灌到八分满。旁边小桶单独盛放煮好的“玲珑玉珠”,按比例(大幅减少!)用小勺舀进原浆桶里。盖上木盖,用布条密封缝隙。
整个工坊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充满噪音和怪味的机器。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
“油温!油温高了!撤火!”
“碱水!三号勺!快!”
“入模!快!刮平!”
“刻印!用力!要清晰!”
“包!快点包!那边又堆起来了!”
“羊奶!加水!多加一瓢水!”
“糖水!再倒半桶!”
“炒米粉!使劲搅!别结块!”
“灌装!小心烫!盖子盖严实!”
林悠悠像个救火队长,穿梭在两条“生产线”之间。嗓子己经喊劈了,就用手势和眼神指挥。哪里慢了,哪里出错了,她立刻像幽灵一样出现,烧火棍一指:“快!跟上!” 她亲自把控着肥皂熬制的核心配比和火候,盯着“玉露”原浆的勾兑和“防腐”试验,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饥饿和疲惫?不存在的!林悠悠让人买了几大筐肉包子和粗面馒头堆在角落,谁饿了抓起来就啃,边啃边干。渴了?旁边大缸里是兑了糖的凉白开(补充能量),拿瓢舀着喝。睡觉?轮流!实在撑不住的,在角落稻草堆里裹着破棉被眯两个时辰,然后立刻被叫醒顶班。
“流水线”的效果是显著的。虽然过程依旧混乱(难免有皂液溢出、玉露撒漏、刻印模糊的次品),但效率比之前各自为战提高了数倍!肥皂一块块被包好堆高,“玉露”原浆一桶桶被灌装密封。
然而,危机也如影随形。
首先是原料短缺。羊奶和饴糖的需求量暴增,价格被奸商抬得更高。李二牛他爹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也只能勉强维持供应。林悠悠看着飞速消耗的铜钱,心都在滴血。
其次是质量隐忧。为了赶时间和降低成本:
肥皂的干花添加量减少,香味几乎消失,只剩下焦糊碱味。
“玉露”原浆里羊奶含量被稀释到极限,炒米粉和糖的比例大增,味道甜腻齁人,质地浓稠得像浆糊。“珍珠”又小又硬,数量锐减。所谓的“防腐”效果,林悠悠自己心里都没底。
统一包装也只是勉强做到了“包起来”,油纸粗糙,捆扎歪斜。
最后是人员疲惫。连续的高强度劳作,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一个负责灌装“玉露”的妇人,因为太困,手一抖,一整桶滚烫的原浆差点扣在自己脚上!幸好李二牛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没酿成大祸,但原浆撒了一地,桶也摔裂了。
“啊!”妇人吓得瘫坐在地,脸色惨白。
工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灶火的噼啪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那一地狼藉和冒着热气的粘稠液体,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后怕。
压抑的气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连续几天的疯狂压榨,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林悠悠看着那一地浪费的原料(都是钱!),看着妇人惊魂未定的脸,看着众人眼中深深的疲惫和麻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愧疚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鼓励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烧火棍无力地垂了下来。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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