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工坊里死一般的寂静。摔碎的桶，泼洒的、散发着甜腻焦糊味的“玉露”原浆，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妇人，还有那一张张写满疲惫、麻木甚至带着一丝怨气的脸……这一切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悠悠的心上。
“钞能力”在绝对的生产压力和成本极限面前，似乎也失效了。她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东……东家……”李二牛他爹看着一地狼藉，心疼得首抽气，“这……这桶……还有这浆……”
“人没事就好！”林悠悠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她快步走过去，扶起瘫坐的妇人：“王婶，吓着了吧？没事就好！桶坏了再买！浆洒了再做！你……你先去歇会儿，喝口水压压惊。”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安抚好王婶，林悠悠环视众人，看着那一双双疲惫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大家……都辛苦了！”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工坊里显得有些微弱，但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
“我知道，这几天，大家没日没夜地干，累坏了！我也累！我也怕！”她指了指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和沙哑的嗓子，“但是！咱们没退路！契约签了！货交不上，咱们赔得倾家荡产！这铺子，这工坊，还有大家这些天的工钱……全都得打水漂！”
她的话像冷水，浇醒了众人。疲惫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忧虑和紧张。
“再坚持一下！就剩三天了！”林悠悠提高音量，挥舞着拳头，试图重新点燃士气，“一千块皂，己经做了快六百！五十桶浆，也灌了快三十桶！胜利就在眼前！等这批货交出去，我给大家发双倍工钱！发大红包！买肉！买酒！好好犒劳大家！”
“双倍工钱”、“大红包”、“肉”、“酒”……这些实实在在的字眼，像强心针一样注入众人疲惫的身体里。麻木的眼神重新亮起了一丝光。
“都打起精神来！”林悠悠趁热打铁，“王婶歇会儿，其他人继续！小心点！安全第一！李叔，你带个人，把这里清理一下，再去买两个新桶回来！钱从账上支！”
小小的骚动被暂时压了下去。工坊的机器再次轰隆隆（小心翼翼）地运转起来。但林悠悠知道，这只是饮鸩止渴。疲惫和怨气只是被压下去，并未消失。而且，原料和质量的隐忧依旧如芒在背。
就在她强打精神，准备继续盯肥皂熬制时，小翠一脸惊慌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油纸。
“小姐！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煞白。
林悠悠心头猛地一沉：“怎么了？慢慢说！”
小翠把油纸递给林悠悠，手都在抖：“刚……刚才俺去巷口倒垃圾，听……听几个闲汉在议论，说……说西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铺子！也……也卖‘珍珠玉露’！”
嗡！
林悠悠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配方泄露？！在这个时候？！
“他们……他们卖的也叫‘珍珠玉露’！也是三文一碗！”小翠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味道……味道听说跟咱们的差不多！也是甜腻腻的，也有黑珠子！而且……而且他们还说，他们的‘珍珠’比咱们的更大！更Q弹！叫什么……‘如意珍珠’！”
林悠悠展开那张油纸。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碗浑浊的液体，里面画着几颗夸张的大圆子，旁边写着几个大字：“张记珍珠玉露，三文一碗，如意珍珠，Q弹爽滑！”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开业大酬宾，买二送一！”
Q弹爽滑？！
林悠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这个词……是她平时忽悠顾客时，用来形容自家那硬邦邦的糯米“珍珠”的！虽然名不副实，但这是她的“原创”词汇！这张记……不仅模仿了产品，连营销话术都抄？！
更可怕的是，对方声称“珍珠”更大更Q弹！这意味着什么？对方可能真的破解了“珍珠”的制作方法，甚至……改良了？如果口感真的比她的好，价格一样，还有“买二送一”……
她的“玉露”生意，将面临灭顶之灾！尤其是在她为了给萧九爷供货，大幅降低自家“玉露”品质（稀释、加料、减“珍珠”）的当下！顾客一对比，傻子都知道选谁！
“张记……张记……”林悠悠眼中寒光闪烁，“是那个刘记杂货铺的刘掌柜？还是香雪阁的钱掌柜？还是……新冒出来的？”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谁最有可能窃取配方。王癞子事件后，工坊防范严密，外人很难接近核心区域。那么……内鬼？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缓缓扫过工坊里忙碌的众人：小翠娘？两个女工？临时雇佣的五个妇人？李二牛和他爹？还是……她最不愿怀疑的小翠和李二牛？
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疲惫、那么专注（或麻木）地在干活。但谁的脸上，又似乎都藏着一丝可疑？
“小姐……怎么办啊？”小翠带着哭腔问。
怎么办？内忧（产能、疲惫、质量）未平，外患（配方泄露、价格战）又起！还是在给萧九爷赶货的生死关头！
林悠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小翠！”她声音低沉，带着一股狠厉，“你悄悄去打听！弄清楚那个张记铺子在哪里！老板是谁！他们的‘玉露’和‘珍珠’到底是什么货色！尝一碗回来！要快！别声张！”
“李二牛！”她转向正在吃力地搬动一桶原浆的李二牛，“从今天起，‘玉露’核心步骤——原浆的最后调味和‘珍珠’的煮制，由你爹负责！就在家里做！做完首接送到工坊灌装！工坊这边只负责预处理原料和大锅熬煮基础浆！明白吗？” 她要分割流程，保护最核心的（虽然己经泄露）部分！
“另外，”林悠悠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冰冷，“从此刻起，工坊内所有人，不得随意离开！吃饭休息都在这里！互相监督！若有人泄露工坊内任何事务……”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休怪我林悠悠不讲情面！送官！追偿！一个都跑不了！”
肃杀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紧张和不安。
林悠悠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配方泄露，如同后院起火。她必须一边扑灭这突如其来的大火，一边还要保证前方（给萧九爷供货）的阵地不失！
“珍珠”保卫战，在产能危机的泥潭中，猝然打响！而内鬼的影子，如同毒蛇，潜伏在疲惫的众人之中，伺机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