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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白马中学高一（7）班的喧嚣，在班主任“方便面”方法夹着一个皱巴巴的文件夹、顶着一头更乱的头发冲进教室时，终于勉强平息下来。
“安静！安静！都坐好！”方老师的声音带着刚毕业生的青涩和一丝刻意拔高的威严，可惜效果不大。他扶了扶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目光扫过台下，在拥挤的人群和崭新的课桌椅间显得有些慌乱。“那个……我叫方法！是你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以后叫我方老师！”
台下一片稀稀拉拉的回应，夹杂着几声窃笑。阳伟（伟哥）用胳膊肘使劲捅了捅旁边僵坐着的刘海，压低声音贱兮兮地说：“嘿，海猪，你看方便面那头发，像不像刚被炮仗炸过？还方法，我看是‘方便’还差不多！”他自己先嘿嘿地乐了起来。
刘海没理他，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还没完全退去。重生回2004年高一开学第一天，还被迫和这个前世坑得他欲仙欲死的SB阳伟成了同桌！这感觉比草埔出租屋里那股蟑螂屎的腥臊味还让他难受。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教室，崭新的桌椅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混杂着少年人的汗味和……不知从哪个角落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泡菜坛子味。记忆的碎片在混乱中缓慢重组。
方老师开始点名。点到“刘海”时，刘海闷闷地应了一声“到”，声音不大。旁边的阳伟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拍到刘海的肥肉上）：“我靠！海猪！原来你叫刘海啊？跟头发一个名？哈哈，海猪刘海，绝配！”他的公鸭嗓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引来一片哄笑和方老师不满的瞪视。
刘海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包子性格让他本能地想缩起来，但内心深处那股来自27岁草埔的屈辱和恨意却在翻腾。妈的，刚开学就被这SB当众羞辱！
点完名，方老师开始安排临时座位和分发教材。教室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刘海领到一摞散发着油墨香的新书，小心地放在崭新的课桌上。就在这时，阳伟的小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又堆起那副“哥俩好”的贱笑。
“海猪，帮个忙呗？”阳伟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蛊惑，“你看方便面那傻样，肯定管不过来。待会儿发完书，他肯定要宣布点啥事，或者让大家自我介绍。你帮我掩护一下，我溜出去撒泡尿，憋死了！”他捂着肚子，做出痛苦状。
刘海心里警铃大作！前世无数次被坑的经验告诉他，阳伟所谓的“帮忙”绝对没好事！他本能地想拒绝，但嘴巴嚅嗫了几下，那句“不行”在喉咙里滚了几圈，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包子性格再次占了上风，他怕拒绝会让刚“认识”的“朋友”翻脸，怕在陌生的环境里更孤立无援。他僵硬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含糊的“嗯”。
阳伟脸上立刻笑开了花，用力拍了下刘海的肩膀（力道不小）：“够兄弟！回头请你吃辣条！”说完，他像条泥鳅一样，趁着方老师低头整理名单、其他同学还在互相打量或整理书本的混乱间隙，猫着腰，飞快地从后门溜了出去，动作熟练得不像新生。
刘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注视着讲台。果然，方老师很快抬起头，开始讲话：“同学们，欢迎大家来到白马中学高一（7）班这个大家庭！接下来，为了让大家尽快熟悉……”
方老师的话刚开了个头，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阳伟像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他这进进出出，动静不小，瞬间吸引了全班的目光，自然也打断了方老师的话。
方老师被打断，很是不悦，眉头皱成了疙瘩，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向阳伟：“那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点纪律性都没有？”
阳伟立刻站定，脸上瞬间换上一副无比委屈和茫然的表情，小眼睛瞪得溜圆，指着旁边的刘海，声音又响又亮：“方老师！冤枉啊！不是我！是刘海！他说他肚子疼得受不了，非让我陪他去厕所！我怕他出事才跟着去的！不信你问他！” 他的手指精准地、带着点控诉意味地指向了目瞪口呆的刘海。
**轰！**
全班的目光，连同方老师愠怒的视线，瞬间聚焦在刘海身上！那目光像针一样，刺得他浑身发烫。他万万没想到，阳伟的“掩护”竟然是让他当众顶缸！而且理由如此下作！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草埔被催债时那种被逼到绝境的窒息感再次袭来，混合着此刻的羞愤和恐惧。
“我…我没有…”刘海下意识地辩解，声音细小如蚊蚋，脸涨成了猪肝色，肥胖的身体因为紧张和愤怒微微发抖。他感觉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嘲笑——看，那个胖子，开学第一天就拉裤兜了？真恶心！
“刘海！”方老师的声音带着严厉，“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报告？还拉着同学一起违反纪律！” 他对阳伟的话信了七八分，毕竟刘海那涨红着脸、浑身发抖、说不出完整话的样子，确实很像“肚子疼”导致的窘迫。
阳伟在旁边低着头，肩膀却可疑地耸动着，显然在偷笑。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彻底点燃了刘海心中压抑了两世的怒火！
草埔的绝望，王经理的死亡威胁，十年后家人的悲惨可能，还有此刻被当众污蔑的羞辱……所有的屈辱和不甘如同火山般喷发！那个容易放弃的“海猪”外壳，在极致的愤怒下，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刚才方老师点名时，阳伟大声嘲笑他名字的画面，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
“方…方老师！”刘海猛地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目光死死盯着阳伟，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但音量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阳伟撒谎！不是我要去厕所！是他！”
他深吸一口气，无视阳伟瞬间变得错愕和凶狠的眼神，语速飞快，逻辑异常清晰：“刚才他拍我肩膀，让我帮他掩护，说他要溜出去！他说……他说‘方便面那傻样肯定管不过来’！他说他憋不住了，还说要请我吃辣条！” 刘海精准地复述了阳伟的原话，甚至模仿了他那贱兮兮的语气，特别是那句“方便面那傻样”，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里。
**嘶——**
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同学都惊呆了！这反转来得太突然！连方老师都愣住了，镜片后的眼睛瞪得老大。
阳伟的脸“唰”一下白了，刚才的得意瞬间凝固，转而变成惊慌和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又怂又胖的“海猪”，竟然敢当众揭穿他！还把他私下骂老师的话也抖了出来！
“你…你放屁！海猪你血口喷人！”阳伟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指着刘海的鼻子，声音都尖了。
“我没有！方老师，您可以问问周围的同学，刚才阳伟是不是凑过来跟我说话，然后自己溜出去的？他回来的时候才打断您讲话的！”刘海的声音稳定了许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冷静。他肥胖的身躯挺首了一些，虽然依旧臊得慌，但眼神却不再躲闪。
周围的同学面面相觑。刚才阳伟溜出去和回来时动静不小，确实有人看到。加上刘海复述的“方便面那傻样”这种极具阳伟个人特色的话，可信度陡增！
方老师的脸彻底黑了下来！被学生当面骂“傻样”，还被当猴耍！他刚毕业的热血和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猛地一拍讲台（文件夹都跳了起来）：“阳伟！刘海！你们两个！都给我到教室后面站着去！开学第一天就撒谎、污蔑同学、辱骂老师！无法无天！”
阳伟还想狡辩，被方老师严厉的眼神一瞪，顿时蔫了，像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地走向教室后面。他经过刘海身边时，投来一束怨毒至极的目光，无声地用口型骂了一句：“海猪，你给老子等到起！”
刘海的心脏还在狂跳，手脚冰凉，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后怕和一丝丝解气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他默默地跟在阳伟后面，也站到了教室后面。背对着全班，他能感受到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在背上：有惊愕，有好奇，有同情，或许…还有一点点别的？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靠窗那排座位。
一个女孩正微微侧过头，看向教室后方。
她个子不高，坐在靠窗的位置，被前面同学挡了大半，只露出小半张侧脸和一头细软微黄的头发。但就在那一瞥之间，刘海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她露出的那半边脸颊上。
**白。**
白得几乎透明，像上好的细瓷，在九月的阳光里仿佛**在发光**。在那片近乎耀眼的瓷白肌肤上，点缀着**星星点点、如同撒落芝麻般的褐色小雀斑**，从颧骨蔓延到小巧的鼻翼旁，一首延伸到被碎发遮掩的鬓角。雀斑并不少，甚至可以说布满了那半张可见的脸颊，但奇异的是，它们非但没有破坏那份洁净感，反而像某种独特的、自然的印记，衬得那肌肤愈发晶莹剔透。
她的眼睛不算很大，睫毛很长，此刻正带着一丝好奇和……或许是极淡的同情？看向正被罚站的、狼狈不堪的刘海。眼神很安静，像清澈见底的溪水。
只是一瞬间的对视。女孩很快就把头转了回去，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脖颈和一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细软发丝。
刘海呆住了。
教室后方的墙壁冰冷，阳伟在旁边散发着怨毒的寒气，方老师在前方继续着他的开学训话。但刘海的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那张布满雀斑却白得发光的小脸，那双安静的眼睛，像一颗微小的、却带着奇异温度的种子，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冲突、充斥着愤怒、羞耻和一点点后怕的心田深处。
很浅，很轻。但确实落在了那里。
2004年的阳光，混合着新书的油墨味、汗味、淡淡的泡菜坛子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个雀斑女孩的、干净的气息。
刘海低下头，看着自己崭新的、却己沾上一点灰尘的球鞋。肚子上的赘肉被校服勒得有些不舒服。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一点。
他回来了。开局就被坑，然后反杀了坑货，但也一起罚站。
还看到了一个脸上长满雀斑，却白得像在发光的女孩。
未来会怎样？王经理的威胁像阴云笼罩。
旁边的阳伟像条毒蛇。
但他刚才，好像……没那么包子了？
那颗落在心田的种子，会发芽吗？
（第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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