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教室后墙的冰冷,似乎渗进了刘海的骨头缝里。方老师(方便面)的开学训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听不真切。唯一清晰的,是旁边阳伟(伟哥)身上散发出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怨毒寒气。那束刀子似的目光,时不时就剐在刘海肥厚的侧脸上。
“海猪…你给老子等到起…等到起…”阳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一遍遍重复着,每一个字都淬着恨意。
刘海低着头,眼镜片反射着地面模糊的光斑。胃里那股熟悉的翻腾感又来了,混合着草埔出租屋里蟑螂屎的腥臊味回忆。包子性格的本能叫嚣着:完了,彻底得罪这瘟神了,以后日子怎么过?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固执地回响着:你刚才反击了!你没让他完全得逞!
下课铃终于响了。方老师宣布解散,下午正式开课。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教室,兴奋的喧闹声淹没了方老师最后的叮嘱。刘海如蒙大赦,刚想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这个尴尬之地,一只瘦骨嶙峋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是阳伟。他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阴狠和假笑的诡异表情,小眼睛死死盯着刘海:“海猪,走那么快爪子?开学第一天,兄弟几个请你‘喝个茶’,交流下感情噻?” 他特意加重了“兄弟几个”这几个字。
刘海顺着他示意的目光看去,心头猛地一沉。教室后门和走廊拐角处,晃荡着三西个高年级模样的男生。他们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校服,但眼神里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流气和痞气,正不怀好意地朝这边张望,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冷笑。其中一个块头不小,脸上还有道浅疤。
阳伟果然行动了!而且这么快就勾搭上了高年级的混混!刘海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被这帮人堵住“喝茶”?后果不堪设想!前世那些被敲诈勒索、殴打羞辱的校园记忆碎片,混杂着王经理的死亡威胁,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下意识地想挣脱,但阳伟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走嘛,海猪,莫不给面子哦?”阳伟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假笑消失,只剩下阴冷。
包子性格的恐惧感再次占据上风,刘海几乎要被拖着走。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大部分同学己经离开,只剩下几个动作慢的。靠窗的位置,那个雀斑女孩——刘海后来打听到她叫林晚——正安静地收拾书包。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细软的发丝和布满雀斑的侧脸上,那片瓷白在光晕中依旧**亮得惊人**。她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抬起头,那双安静的眼睛看向刘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飞快地掠过阳伟抓着刘海胳膊的手,又迅速低下头,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那束担忧的目光,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刘海心中汹涌的恐惧泡沫。他猛地想起草埔那间令人窒息的出租屋,想起王经理在电话里叫嚣着要动他妹妹时那下流的笑声!**保护!**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炸响!他不仅要保护十年后的家人,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吗?被阳伟这种货色当众拖走羞辱?那和草埔任人宰割的“海猪”有什么区别?!
一股混杂着极度恐惧和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从脚底板冲上头顶!包子?去他妈的包子!老子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你个锤子!
刘海肥胖的身体不再试图挣脱,反而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眼镜片,目光不再是恐惧和躲闪,而是首首地、甚至带着点诡异的平静,看向阳伟那张写满恶意的脸。他没有看那几个混混,只盯着阳伟。
“阳伟,”刘海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但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你想清楚,真要带我去‘喝茶’?”
阳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弄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废你妈的话!走!”手上更加用力。
刘海没动,反而微微咧开嘴,露出一个在阳伟看来极其欠揍、带着点嘲讽的笑容。他刻意压低声音,用只有阳伟和凑得最近那个疤脸混混能勉强听清的音量说道:
“伟哥,你记性不好啊?刚才在教室,我跟你说了什么悄悄话,你转头就忘了?”他故意顿了顿,看着阳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安,“要不要我提醒你?比如…你偷偷骂方老师是‘傻样’?骂他头发像‘被炮仗炸过’?还说他‘管不过来’?”
阳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骂方老师的话被刘海当众抖出来,害他罚站,这己经是奇耻大辱!现在刘海旧事重提是什么意思?
刘海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语速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目光扫过那个皱着眉头的疤脸混混:“你以为方老师那种刚毕业的愣头青,被学生当面骂‘傻样’,会就这么算了?他年轻气盛,最要面子!他刚才没收了我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阳伟和疤脸混混都下意识地看向刘海空着的双手。
刘海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他故意用下巴点了点教师办公室的方向:“是一支录音笔,我爸从广东寄回来的‘高科技’。从你溜出去前拍我肩膀说‘方便面那傻样’开始,到后来你怎么污蔑我,再到刚才你怎么骂他头发像‘炮仗炸过’……伟哥,你的声音,可真好录啊,清清楚楚,一个字不落。” 他刻意强调了“我爸从广东寄回来的”,在那个年代,带点神秘色彩。
**轰!**
阳伟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他再怎么SB,也知道“录音”意味着什么!如果刘海说的是真的,那东西落到方老师手里……他刚才在走廊上还骂骂咧咧说了方老师不少坏话!后果不堪设想!开除不至于,但记过、请家长、全校通报……光是想想就让他头皮发麻!他那点欺软怕硬、在老师面前装乖的本事,在这“铁证”面前就是个笑话!
那个疤脸混混的脸色也变了。他们欺负新生是常事,但前提是别惹出大麻烦,尤其别把老师彻底得罪死。如果阳伟这蠢货真被录了音,还牵扯到骂老师,那他们跟着掺和,搞不好也会被拖下水!帮阳伟出气是小事,惹一身骚被学校盯上就划不来了!混混们最懂权衡利弊。
“你…你放屁!你哪儿来的录音笔!”阳伟色厉内荏地吼着,但声音明显发虚,攥着刘海胳膊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信不信由你。”刘海耸耸肩,肥胖的身躯此刻显得异常沉稳,“方老师现在应该正在办公室研究那玩意儿呢。你说,他要是听到你背后这么‘尊敬’他,会怎么想?哦对了,”刘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那个明显起了退意的疤脸混混,语气带着点“好心”的提醒,“这位大哥,我劝你们还是离伟哥远点。他这张嘴啊,指不定哪天就把你们一起‘录’进去,当礼物送给老师了。毕竟,他连帮他‘打掩护’的同桌都能转眼就卖掉,你们……呵呵。”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精准地压垮了疤脸混混的心理防线!是啊!阳伟这SB连自己同桌都坑得这么顺手,翻脸比翻书还快!跟他混在一起,太他妈危险了!为了几根烟或者一点小钱,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阳伟,你龟儿自己搞出来的破事,自己擦干净!”疤脸混混厌恶地瞪了阳伟一眼,毫不犹豫地朝旁边几个同伴一挥手,“走了!莫跟这种哈麻批裹到一起!” 说完,几人像避瘟疫一样,转身就走,脚步飞快,生怕沾上阳伟的晦气。
阳伟彻底傻了!他精心找来撑场子的人,被刘海几句话就吓跑了?!他看着刘海那张平静的胖脸,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这海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录音笔……是真的吗?方老师真的在听?
巨大的恐慌和不确定性瞬间击垮了阳伟。他色厉内荏的本质暴露无遗。他猛地松开刘海的胳膊,像被烫到一样,指着刘海,手指都在抖:“海猪!你…你给老子记到!这事没完!” 丢下一句毫无底气的狠话,阳伟像只被踩了尾巴的丧家犬,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跑,生怕晚一步,方老师就拿着“录音证据”冲出来找他算账了。
拥挤的走廊瞬间只剩下刘海一个人。他站在原地,肥胖的身体因为刚才的极度紧张还在微微颤抖,后背的校服己经被冷汗浸透了一片。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来,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赢了?**
没有拳脚相加,没有头破血流。他用一堆真假难辨的话,利用了方老师的威慑力,利用了阳伟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本质,利用了混混们怕惹麻烦的心理,精准地戳中了他们各自的人性弱点——阳伟怕被老师抓住把柄严惩,混混们怕被牵连。
心脏还在狂跳,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掌控感,油然而生。原来,脑子真的可以当武器用!比拳头好用多了!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带起一阵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
是林晚。她低着头,脚步很快,似乎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但在经过刘海身边时,刘海清晰地看到,她那白得发光、布满褐色雀斑的侧脸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像平静湖面掠过的一丝涟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没说话,甚至没看他,很快就消失在走廊拐角。
刘海站在原地,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丝皂角香,盖过了刚才的汗味和恐惧。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录音笔?那支所谓的“广东寄回来的高科技”,纯属他急中生智编出来的!方老师没收的,不过是他不小心掉在地上、被方老师以为是违禁物品的一支普通圆珠笔!
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感袭来,让刘海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
阳光很暖。走廊尽头的泡菜坛子味似乎也淡了些。
阳伟的报复,被他用一场精心设计的心理战暂时击退了。
而那个白得像瓷娃娃、脸上撒满雀斑的女孩,刚才……是在笑吗?
刘海摘下眼镜,用油腻的校服袖子擦了擦镜片上的汗渍。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走廊窗外明媚的操场。
路还很长。阳伟绝不会善罢甘休。
王经理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十年后的未来。
他还是那个173cm,160斤,戴着眼镜的“海猪”。
但有什么东西,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那颗落在心田的种子,在经历了暴风雨的洗礼后,似乎……破开了一点坚硬的外壳?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