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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的气氛热烈而喧嚣。丝竹悦耳，舞姿曼妙，觥筹交错间尽是虚伪的寒暄与逢迎。沈月柔坐在父亲沈靖下首不远处，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衣裙，正与几位交好的贵女低声说笑，眼波流转间，时不时飘向对面男宾席上意气风发的世子李承泽。李承泽的目光也频频落在她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与温柔。
父亲沈靖和兄长沈砚偶尔会看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催促。沈砚甚至借着敬酒的机会，低声斥责：“清漪，今日宫宴何等场合？你这般打扮，失魂落魄，成何体统！还不打起精神来！”
我垂着眼，只当没听见，手指在袖中紧紧攥住一方冰凉的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支撑我此刻冷静的锚点。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北狄使臣团中一位身形魁梧、满脸虬髯的副使突然起身，操着生硬的中原话，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殿内丝竹：“尊敬的大胤皇帝陛下！久闻贵国人才济济，文韬武略皆令人神往。今日盛宴，美酒佳肴，歌舞升平，令人心醉。然，我北狄男儿生于草原，长于马背，更仰慕真正的勇士！不知贵国……可还有能挽强弓、降烈马的真豪杰？”
他话音未落，目光便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扫向席间几位以武勋起家的老将和勋贵子弟，最后，竟带着一丝轻蔑，落在了坐在御阶下首、一个相对僻静角落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身玄色云纹锦袍，衬得他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身形挺拔如松，即使只是安静地坐着，也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只是他的脸色过于苍白，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病气，仿佛一尊随时会碎裂的琉璃美人。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幽暗，如同古井寒潭，偶尔抬起时，眸光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疲惫覆盖。
定国公府，谢危。那个名字和关于他的传闻，瞬间浮上所有知情者的心头。
将门虎子，幼年随父兄征战，本是天纵之才。却遭奸臣构陷，一场惨烈伏击，父兄六人尽殁于沙场，父帅更是身中万箭！只有他，当时年仅十西岁的谢危，身中剧毒，被亲兵拼死抢回一条命。从此毒入肺腑，缠绵病榻，宫中御医曾断言，他活不过二十五岁。如今，他己二十有二。圣上怜其满门忠烈，独留此一脉，对他格外恩宠，赐爵位，赐府邸，荣宠无双。然而，这份恩宠，也成了无形的枷锁和旁人眼中的“不祥”。说了十几门亲事，京中贵女无不闻之色变，无人敢嫁。
北狄副使的挑衅，无疑是精准地戳中了这个王朝新伤旧痛交织的痛处，更是将这位身负血海深仇、命不久矣的少年将军，推到了风口浪尖。
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凝滞。丝竹声停了，笑语喧哗也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北狄副使和角落里的谢危身上。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深沉难测。
沈月柔轻轻掩口，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兴奋。李承泽微微皱眉，看向谢危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有同情，或许也有一丝身为健康者的优越。
沈靖和沈砚交换了一个眼神，眉头紧锁，显然觉得北狄人太过放肆，却又隐隐担忧谢危若被激怒或无力应对，会有损国体。谢危缓缓抬起头，那锐利的目光首首地与北狄副使对视，仿佛要将其看穿。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透着寒意的笑，然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他的步伐看似平稳，却隐隐透着几分虚弱。北狄副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不屑，仿佛认定了谢危这病弱之躯不过是强撑。
“既如此，本将军便接下这挑战。”谢危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狄副使哈哈大笑着，让人牵出一匹烈马和一张强弓。众人都为谢危捏了把汗，沈月柔更是小声嘀咕着“不自量力”。
谢危走到烈马前，轻轻抚摸着马鬃，那马竟渐渐安静下来。他翻身上马，动作流畅却又带着一种病弱的优雅。拿起强弓，他拉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般射出，正中靶心。大殿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北狄副使脸色一变，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众人纷纷赞叹。皇帝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夸赞谢危为大胤争光。而我，看着谢危，心中对这个病弱却坚毅的少年将军，有了一丝别样的敬意。
北狄副使面色阴沉地言道：“谢将军纵然厉害，然听闻其说了十几门亲事，却无一人愿嫁与你。”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再度凝固，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谢危身上，带着些许怜悯与八卦。谢危神色未变，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