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尘埃、还有腐朽木头特有的酸败气息,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废弃”的死亡味道。人字末号杂物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塞满垃圾的壁橱。
空间狭小得仅能勉强容下两人蜷缩。没有窗户,唯一的“门”是一块勉强能推拉的、布满虫蛀孔洞的腐朽木板,此刻被陈夜用后背死死抵住。光线近乎于无,只有门板上方一道极其狭窄的缝隙,透进一丝走廊深处那永远昏暗摇曳的微光,如同垂死者的呼吸,勉强勾勒出室内扭曲的轮廓。
杂物堆积如山:断裂的桌椅腿、腐朽发黑的麻袋、看不出原貌的破烂织物、还有散落的、如同某种小型生物骨骸的细碎骨片…一切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散发着时间沉淀下来的死寂。
陈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剧痛而不住地痉挛。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伴随着全身骨骼深处传来的、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刮擦骨髓的尖锐刺痛!那是客栈规则对“抵押物”的标记与侵蚀!他的每一根骨头,此刻都仿佛被刻上了无形的、冰冷的契约符文,成为客栈暂时“保管”的财产。
更可怕的是,眉心的无回印记并未因获得“庇护所”而沉寂。相反,在全身骨骼被强行标记为抵押物的刺激下,那钥匙孔状的烙印正散发着更加清晰的冰蓝色光晕!一股纯粹的、永恒的死寂气息,如同冰冷的毒液,正通过这烙印,丝丝缕缕地渗透进他的灵魂,与客栈规则对骨骼的侵蚀之力形成诡异的对抗,而战场,就是他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
【玖时辰伍拾捌分】
掌心的死灰色烙印在剧痛中无声跳动。时间被拖拽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酷刑。
他艰难地转动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脖颈,看向蜷缩在角落杂物堆旁的小婉。
小女孩依旧抱着那个布满巨大裂痕的骨灰盒,如同抱着冰冷的墓碑。在门缝透入的微光下,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阴影里。额头上,那个灰白色的、与他眉心烙印呼应的印记,轮廓比之前更加清晰了几分,散发着同样冰冷的死寂。骨灰盒的裂缝沉寂着,但陈夜能感觉到,那裂缝深处,似乎有某种更加深邃的、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沉淀”。
庇护所?这分明是一个由骸骨和绝望构筑的囚笼!
“嗬…嗬…”陈夜的呼吸沉重而破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灵魂的残缺让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转动得极其艰难。他试图集中精神,思考下一步,但剧痛和双重侵蚀带来的冰冷麻木感不断打断他的思绪。
客栈的“临时庇护”似乎只隔绝了外部的排斥力场和首接的灵异攻击。但它无法阻止内在的侵蚀——无论是客栈对骨骼的标记,还是无回印记对灵魂的渗透。这里提供的,仅仅是一个…安静腐烂的场所。
时间在剧痛和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玖时辰伍拾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抵着门板的后背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湿意。
陈夜起初以为是冷汗浸透了衣物。但很快,他意识到不对。
那湿意并非来自他的身体,而是…来自门板本身!
他强忍着剧痛,微微侧身,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手指,极其艰难地摸索向背后门板湿冷的来源。
指尖触碰到的,是门板上一小片…粘稠、冰冷、带着淡淡水腥气的…水渍。
水渍?
在客栈这干燥腐朽的环境里?
而且…这水腥气…
陈夜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他猛地想起小婉最初出现时,那湿漉漉的、不断滴水的样子!想起骨灰盒渗出的浑浊水珠!想起“无回房间”投影中那死寂的气息…这水渍,难道是…?
他屏住呼吸,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弱光线,死死盯住那处水渍。
只见那片粘稠冰冷的水渍,正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腐朽的木板上…无声地**蔓延**!边缘扩散开细小的、如同菌丝般的痕迹。更诡异的是,水渍的中心,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灰白色光芒在…缓缓流转?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这庇护所…并不安全!那来自“无回”的污染,或者说小婉身上携带的“母体”气息,正在以这种诡异的方式,侵蚀着客栈规则暂时提供的“庇护”!
他下意识地看向角落的小婉。她依旧一动不动,但怀中骨灰盒那道巨大的裂缝边缘,似乎…比刚才更加黯淡、更加朽败了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这水渍的蔓延,从她身上、从骨灰盒中…被无声地抽离出来,渗入了这个“庇护所”?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响,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杂物间内响起!
声音的来源…不是门外!而是…他们身处的这个杂物堆的深处!
陈夜浑身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堆覆盖着厚厚灰尘的、断裂的桌椅腿和腐朽麻袋的阴影深处!
声音时断时续,极其轻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黑暗的深处,贪婪地、无声地…啃食着什么东西!
是老鼠?还是…被这水渍和双重污染气息吸引来的、更加恐怖的存在?!
陈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剧痛被巨大的危机感暂时压制!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身边——他想抓住什么,任何能充当武器的东西!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尘埃中慌乱摸索,触碰到了几根坚硬的、断裂的木头,还有…一堆冰冷、细碎、如同砂砾般的…骨片?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抓住一根还算尖锐的断裂木棍时——
“沙沙…沙沙沙…”
那啃噬声猛地变得密集、急促起来!仿佛被他的动作惊扰!
紧接着!
在门缝透入的、那微弱光线的边缘!
陈夜惊恐地看到,杂物堆最深处、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整体的移动,而是一小片…灰白色的、如同某种菌毯般的东西…极其细微地…蠕动了一下!那“沙沙”的啃噬声,正是从那片蠕动的灰白色下方传出!
那灰白色的东西…是什么?!
它在啃食什么?!
是这杂物堆里的朽木?还是…那些散落的、细碎的骨骸?!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烂、尘埃和某种更深沉死寂的冰冷气息,随着那灰白色的蠕动,丝丝缕缕地从杂物堆深处弥漫开来!
这气息…竟与骨灰盒裂缝深处散发出的、还有陈夜眉心的无回印记所携带的…死寂气息,隐隐有着一丝…**同源**的感觉?!
“嗬…”陈夜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窒息般的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这庇护所…这个用全身骨头换来的、最后的苟延残喘之地…内部,正在孕育着更加恐怖的、源自“无回”的异变?!
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门板,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左手空荡的断口处传来撕裂灵魂的幻痛。右手死死扣住那根冰冷的断裂木棍,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眉心的无回印记在杂物堆深处那同源气息的刺激下,冰蓝色的光晕似乎更加活跃了,渗透灵魂的冰冷死寂感也陡然加剧!
【玖时辰肆拾柒分】
掌心的死灰色数字,在死寂的啃噬声中,冷酷跳动。
前有未知的啃噬异变在杂物堆深处酝酿!
后有门板上无声蔓延的、带着母体气息的冰冷水渍!
体内是双重规则侵蚀带来的生不如死的剧痛!
身边是正在被同步烙印、怀抱死亡骨灰盒的小婉!
这个由骸骨抵押换来的“庇护所”,正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他展示着“绝望”的真正含义——它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缓慢的、无声的、将每一寸存在都侵蚀殆尽的…过程。
陈夜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被困在陷阱中、濒临疯狂的野兽,死死地盯着杂物堆深处那片蠕动的灰白阴影,以及门板上不断扩散的冰冷水渍…
等待他的,是来自黑暗深处的啃噬?还是被那冰冷的水渍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