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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偏西时，许阿么正站在溪边大石上，叉着腰朝对岸骂得唾沫横飞。
他鬓边的木簪随着动作晃悠，靛蓝土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不妨碍那股子泼辣劲从嗓门里首往外冒：“……定是那狐狸精勾了魂去！你们瞧瞧，这世道……”
话到半截，身后忽有人轻咳一声。许阿么头也不回，反手往腰间一叉：“怎的？莫非你也是那狐媚子的‘骈头’不成？”
话音落尽，他才扭过身，看清来人时，脸上的褶子瞬间僵成一团——竟是村东头的刘满仓。
“哈哈哈！”许阿么干笑两声，慌忙拢了拢散乱的鬓发，眼角余光剜了站在一旁的许沫，“满仓小子何时来的？我这老婆子瞎白话呢，当不得真！”
他嘴上打哈哈，心里却把许沫骂了个遍：养这么个赔钱货有何用？还没说婆家，就先帮外人戳自家人脊梁骨，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可眼下顾不上这些，她瞟见刘满仓手里拎着半拉野山桃，眼珠一转，堆起笑来。
刘满仓却慢悠悠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着水边青苔：“方才在村口撞见许叔了，”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语调，“手里提着个锡酒壶，走得踉踉跄跄呢。”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许阿么头上。他脸上的笑霎时垮了，嘴唇哆嗦着：“那、那酒蒙子……哪来的钱打酒？”
村里人都知许叔是个醉鬼，沾酒必发酒疯，拳头专往他身上落。前年腊月就因喝多了，拿扁担抽得他躺了三日。
“哎哟！”许阿么一拍大腿，也顾不上溪边泡着的半盆衣裳，撩起裙摆就往家跑，碎步踩得泥点子飞溅。
跑出去三步，又回头朝许沫吼：“赔钱货！还愣着作甚？把那衣裳搓干净了，若敢偷懒，仔细你的皮！”
这边动静早引得旁人侧目。木梓正弯腰从溪里捞竹篓，听见声响时，竹篓里的小河虾蹦得水花西溅。
陈安阳蹲在他身侧，手指捏着几缕水草，见刘满仓走来，立马上前去。
“没受委屈吧？”
刘满仓看着自家夫郎不算好看的脸色，忐忑开口。
宿迁则是快步上前，先接过木梓手里滴着水的竹篓，又顺势牵住他沾着水汽的手。
竹篓里的河虾红须乱颤，在夕阳下泛着微光。
“不委屈，我家呆子替我出头，我哪有啥委屈的？”
刘满仓凑到陈安阳跟前，见他袖口沾了泥，伸手替他拂去。
“就、就小半篓……”
木梓低头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
陈安阳却把竹篓往宿迁面前一递，眉梢扬起：“你瞧，别看阿梓初学，这摸虾的手艺可是不错呢！”
“我夫郎最是能干！”
宿迁毫不吝啬夸赞，伸手替木梓捋开额前湿发，“这般肥美的河虾，晚间做个糟虾，再蒸些新麦馒头，定能多吃两碗饭。”
周围浣衣的妇人本就竖着耳朵，听了这话，纷纷撇嘴交头接耳。有人拿棒槌重重捶打衣服，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摆：“不过是些喂猫的小玩意儿，也值得这般夸？真是‘混球’配‘憨夫’，一对儿上不得台面……”
木梓听见了，却只往宿迁身边靠了靠，指尖悄悄勾住他的袖角。
溪水流过鹅卵石，映着天边橘红的晚霞，把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远处传来许阿么骂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木门“吱呀”开合的响动，倒像是这村落里，每日都在上演的一支寻常小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