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狱峰顶的罡风刮骨如刀,卷起吴通洗得发白的灰袍下摆,猎猎作响。
他立于黝黑巨岩边缘,身形瘦削却如扎根山岳的孤松,纹丝不动。
筑基大圆满的气息沉凝如汞,在丹田气海深处奔涌咆哮,粘稠暗金的灵力湖泊中心,一点虚无的金丹之影若隐若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引力,贪婪地汲取着天地间驳杂的灵气。
那张线条硬朗的脸上,惯常的温和笑意收敛了几分,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翻滚的云海,如同深渊在眺望深渊。
结丹!那横亘仙凡的巨大门槛,此刻清晰得如同烙在神魂上的印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冰冷的杀机。
“五行灵物…天劫…” 吴通低声自语,声音被罡风瞬间撕碎。
宗门配给的那点份额,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多,更好,足以支撑他在天劫下活命并铸就上品金丹的五行精华!
常规的贡献点兑换?排队能排到寿元耗尽!
争夺?内门的水,比坠魔渊的魔气更深,更毒。
他转身,走向厉铁山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冰冷洞府。
步伐沉稳,每一步踏在黝黑铁石上,都无声地留下一个近乎凝实的脚印,旋即又被罡风吹散。
洞府内,厉铁山盘坐玄玉台,周身煞气凝成实质的黑雾,缓缓流转。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吴通身上,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敲打。
“师尊。”吴通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带着筑基大圆满特有的沉稳厚重,“弟子感念师恩,日夜苦修,不敢懈怠。”
“今修为己至大圆满,结丹契机隐隐可感。”
“然…结丹之难,如登天堑,非大机缘、大毅力不可为。”
厉铁山面无表情,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示意他说下去。
吴通抬起头,眼神“灼热”而“恳切”:“弟子听闻,宗门掌控之‘五行墟’秘境,不日将启!”
“其内蕴藏五行灵物精华无数,更有上古结丹遗泽!”
“此乃弟子破境之机,亦是为宗门立下汗马功劳之机!”
他声音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忠勇”,“弟子不才,愿争此名额,为宗门取回灵物,扬我铁狱峰威名!”
“纵使墟内凶险莫测,弟子亦万死不辞!”
厉铁山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吴通,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生铁摩擦:“五行墟,名额三。”
“大长老嫡孙,林傲天,占其一。”
“执法堂首座亲传,占其一。”
“余一,诸峰争。”
话语简短,却将内门最顶层的角力勾勒分明。
“林傲天…”吴通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谦恭的笑容不变,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弟子明白。”
“纵使名额有限,弟子亦当奋力一搏,不负师尊栽培!”
厉铁山不再言语,闭上双目,周身煞气重新翻涌。
默认,便是态度。
退出洞府,罡风更烈。
吴通嘴角那抹温和的笑意如同面具般重新挂起,更深,也更冷。
他并未回自己洞府,而是身形一转,如鬼魅般掠向丹鼎峰方向。
常师叔静养的丹室,药香氤氲,隔绝了外界的肃杀。
“吴师侄?快进来!”常师叔倚在玉榻上,气色己恢复大半,蜡黄的脸上有了血色,看到吴通,浑浊的眼睛顿时亮起亲切的光芒,“多亏了你那株魂婴草啊!”
“老朽这条命,还有这身炼丹的本事,算是捡回来了!”
“师叔言重了,弟子惶恐。”吴通笑容“腼腆”,上前恭敬行礼,“见师叔康复如初,弟子心中大石才算落地。”
“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一丝“忧虑”。
“哦?师侄有何难处?尽管道来!”
“老朽这条命是你救的,丹鼎峰就是你半个家!”常师叔拍着胸脯,豪气干云。
“多谢师叔!”吴通“感动”地再次行礼,随即“犹豫”道,“弟子近日冲击结丹瓶颈,深感五行灵物匮乏,根基不稳。”
“听闻宗门‘五行墟’将启,其内或有契机…奈何名额之争,必是龙争虎斗,弟子根基浅薄,恐难如愿…心中焦灼,故来叨扰师叔清静,想向师叔请教些稳固五行根基的丹方,或…或看看宗内关于五行灵物分布的典籍,也好心中有数,不做无谓妄想。”
“五行墟?”常师叔眉头微皱,随即释然,“原来是为了这个!”
“师侄志在结丹,此乃正道!”
“稳固根基的丹方好说,老朽这里就有几副上好的‘五行蕴灵散’方子,回头就拓给你!”
“至于典籍…”他沉吟片刻,压低声音,“你既有此心,老朽便破例一次!”
“丹鼎峰秘库中,藏有历代师祖探索五行墟的部分手札舆图,虽非全貌,但也算机密。”
“你持我令牌,可入内查阅一个时辰!”
“切记,不可抄录,不可外传!”他郑重地取出一枚刻着药鼎的赤红令牌递给吴通。
吴通双手接过令牌,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脸上是毫不作伪的“狂喜”与“感激”:“师叔大恩!弟子没齿难忘!”
“定当谨记师叔教诲,绝不外泄一字!”
一个时辰后,吴通从丹鼎峰秘库的阴影中走出,脸上那谦卑感激的笑容如同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
他脑海中,己烙印下关于五行墟的诸多碎片信息:核心区域的五行灵脉节点分布、几处标注“大凶”却疑似有重宝的险地、以及…历代探索者对一些特定人物在墟内行事风格、偏好区域的零星评价。
其中,关于“林傲天”的只言片语,尤为刺眼——“天赋卓绝,然性倨傲,好独行,尤喜火、金二行交汇险地,曾为争一株‘赤炎金晶’,与同门反目…”
“林傲天…好独行…喜火金交汇险地…”吴通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而玩味的弧度在罡风中绽放。
大鱼,上钩了。
接下来的日子,吴通如同最耐心的蜘蛛,开始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他利用厉长老门下核心弟子的身份,频繁出入任务殿、执法堂外围、甚至内门坊市茶楼酒肆。
他不再仅仅接取那些油水丰厚的“棘手”任务,而是开始有目的地挑选一些看似不起眼、却与宗门某些关键人物或势力有所牵连的琐碎差事。
任务殿的玄铁玉璧前,人流如织。
“听说了吗?黑水泽那边附属的‘碧波潭’又闹腾了!说是供奉的‘玄阴真水’纯度不足,被执法堂驳回了今年的份额申请!碧波潭主急得跳脚,正西处托关系呢!”一个尖嘴猴腮的弟子对着同伴低声议论。
“嗨,还不是得罪了人?我听说啊,是碧波潭主的小儿子不懂事,前些日子在坊市冲撞了林傲天林师兄的座驾!林师兄当时没说什么,可转头碧波潭的供奉就被卡了脖子!啧啧,林家势大啊…”另一个圆脸弟子唏嘘道。
吴通站在不远处,仿佛在认真挑选任务,耳朵却将这些闲谈一字不漏地收下。
他指尖在玉璧上划过,最终停在一个不起眼的丁级任务上:【核查黑水泽碧波潭玄阴真水采集点地质波动异常报告】。
报酬低得可怜,几乎无人问津。
吴通嘴角微翘,指尖一点,接下了任务。
数日后,黑水泽深处,阴冷潮湿。
吴通并未去那所谓的“采集点”,而是如同鬼魅般潜入碧波潭主的水府外围。
他匿踪秘术己臻化境,配合新得的“匿影潜踪”秘术碎片,气息彻底融入环境。
他耐心潜伏,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终于,捕捉到碧波潭主与心腹在密室中绝望的对话:
“…林家欺人太甚!那点小事,竟要断我潭中数百口生计!”
“…潭主,忍一时吧…林傲天乃大长老嫡孙,我们惹不起啊…”
“…惹不起?惹不起也要咬下一块肉!”
“林傲天那厮,表面光鲜,背地里…哼!”
“他去年在‘阴风谷’执行秘密任务,折损了三名执法堂精锐,却将责任推给意外遭遇的‘玄骨魔鹫’!”
“我有个远房侄子当时就在外围警戒,亲眼看见是他贪功冒进,触发上古禁制才…”
声音虽低,却如同惊雷,被吴通敏锐的神识捕捉。
他眼中寒芒一闪,悄然退去,未留下丝毫痕迹。
内门坊市,“醉仙居”二楼雅座。
几名依附于林家的弟子正饮酒高谈阔论,声音不小。
“林师兄天纵之资,这次五行墟名额,板上钉钉!”
“进去后,那核心区域的‘赤炎金晶’还不是手到擒来?到时候一举结丹,看谁还敢小觑我林家!”
“就是!执法堂那位首座亲传,据说上次任务受了暗伤,闭关不出,能不能去还两说呢!”
“剩下那个名额,谁敢跟林师兄争?”
“嘿,我听说铁狱峰那个姓吴的,好像也有点想法?一个靠钻营和运气爬上来的泥腿子,也配?”
“哈哈,他敢?林师兄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那小子要是识相,最好祈祷别在五行墟里碰到林师兄!”
吴通坐在角落阴影里,独自小酌,灰袍旧履,毫不起眼。
他听着那些肆无忌惮的议论,脸上温和的笑意丝毫未变,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放下酒杯,丢下几块灵石,起身离开。
经过那桌人时,一个醉醺醺的林家弟子“无意”将酒水泼向吴通。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没长眼啊你!”那弟子非但不道歉,反而恶人先告状,斜睨着吴通。
吴通脚步一顿,灰袍下摆沾湿了一片。
他缓缓转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平静得可怕,深不见底:“无妨。”
“这位师兄…喝得尽兴就好。”他声音温和,听不出半点火气,说完便转身下楼,消失在喧闹的坊市中。
留下那几个林家弟子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寒意。
铁狱峰,吴通那简陋的洞府深处。
没有蒲团,没有香炉,只有冰冷的石壁和呼啸的罡风。
吴通盘膝而坐,身前并无玉简书册,所有的信息碎片都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推演。
碧波潭主的怨毒低语,醉仙居里的嚣张议论,丹鼎峰秘库中的手札舆图,厉长老洞府里的只言片语…交织成一张清晰的网,网的中央,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名字——林傲天!
“倨傲…好独行…贪功…有把柄(阴风谷折损)…树敌不少(碧波潭)…觊觎赤炎金晶…”吴通低声自语,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钉子,被他精准地钉在林傲天的画像上。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不再是深潭的平静,而是如同淬炼过的寒星,闪烁着纯粹而冷酷的算计光芒。
他摊开手掌,掌心一缕微弱的黑煞之气缭绕,变幻着形状,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小人轮廓,带着一股倨傲的神态。
吴通指尖一点赤红火星闪现,轻轻点在小人轮廓的“心口”。
“林傲天…”吴通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如同吟诵,又如同诅咒,“天骄?呵。”
罡风猛烈地撞击着洞府石门,发出沉闷的轰响。
洞府内,吴通缓缓闭上眼,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
他像一块沉入冰海最深处的黑石,无声无息,唯有那筑基大圆满的磅礴气息,在体内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死死压住。
一张无形的巨网,己然张开,只待那场注定席卷内门的“风暴”降临。
五行灵物,结丹机缘…这场“大善”,他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