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探入锁孔深处,细微的“咔哒”声,像是周灵儿绷紧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断掉了一根。
第三道门锁,开了。
汗,冰凉的汗,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她顾不上擦,只胡乱抹了一把脸,粘腻的手感提醒着她,这漫长的囚禁。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晚送来的,早己冷透变味的炸鸡的油腻气味,混合着昂贵的皮革和药味道,令人窒息。
窗外,纽约的灯火在墨汁般的雨夜里流淌,虚幻得像另一个世界的海市蜃楼。
更远处,自由女神像沉默地矗立在港口,火炬的光芒穿透厚重的雨幕,微弱,却执拗地亮着,一个遥远的、可望不可及的象征。
自由。这个词烫着舌尖,灼烧着她的心脏。
陆老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激起一阵厌恶。
就是今晚。
这场酝酿了数月的暴雨,是最好的掩护。
陆老不在纽约,他亲口说的,要去西海岸处理“新项目”。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掩盖那些肮脏的交易。
窗外的雨声,哗啦啦的,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玻璃,又像是这座城市在为她疯狂的逃亡计划擂鼓助威。
它掩盖掉了她撬锁时细微的刮擦声,也掩盖掉了她胸腔里那颗心脏近乎爆炸的狂跳。
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雨腥味和公寓里奢靡腐朽的空气猛地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呛咳的冲动。
她死死压住,蹑足移动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那冷意瞬间刺透了皮肤,沿着手臂的骨头向上蔓延。
外面,是悬在几十层楼高空、被暴雨冲刷得湿滑冰冷的钢制消防梯,像一条通往地狱的窄路。
她推开预留好的那扇窄窗缝隙。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劈头盖脸地砸进来,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衣衫。
寒气透骨。
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光芒在雨帘后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带着一种绝望的诱惑。
就是现在!
周灵儿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抓住湿滑的窗框,一只脚试探着,踩上外面消防梯冰冷的横档。
金属的寒气透过薄薄的鞋底,首钻脚心。
雨水冲刷着梯子,滑得让人心惊胆战。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紧绷的肌肉。
再一步,只要翻出去,再一步……她半个身子己经探出窗外。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后背,狂风撕扯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几乎要将她掀翻下去。
她死死抠住消防梯冰冷湿滑的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光芒,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仿佛触手可及。
希望,带着冰冷的雨水气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涌上来。
就在此刻!
“啪!啪!啪!”
身后,公寓里所有嵌入墙体的巨大屏幕、书桌上的电脑在同一瞬间全部亮起!
刺目的白光如同骤然爆发的闪电,瞬间撕裂了昏暗的室内空间,也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视网膜。
她惊得浑身一僵,差点脱手从湿滑的消防梯上摔下去,慌忙回头。
每一块屏幕上,都映着同一张脸——陆老。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深色丝绒睡袍,舒适地靠在一张古董雕花椅里。
背景是暖色调的壁炉火光,手里甚至还优雅地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他脸上挂着那种无比骄傲,温和又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仿佛只是在欣赏一场精心准备的戏剧。
“灵儿,”他的声音透过无处不在的顶级音响系统传来,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在空旷死寂的公寓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周灵儿的耳朵。
“这么晚了,外面风雨交加,要去哪里散心?”
周灵儿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他在这里!他根本没走!
那些的说辞,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一种绝望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屏幕上的陆老,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年轻人,总是这么冲动。”他慢条斯理地说着,画面倏然切换。
周灵儿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被分割成两个画面。左边,依旧是陆老那张伪善的脸。
右边……右边是妈妈!
是在陆公馆的妈妈!
镜头拉得很近,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窥视感。
她侧身躺在床上,盖着一条真丝棉被,睡得似乎很沉。
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小学刚毕业时和她的合影。
窗外是巷子沉沉的夜色。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熟悉,却在此刻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然而,这份安宁被一把刀彻底粉碎。
一把闪着寒光的尖刀,刀尖悬停着,距离妈妈暴露在被子外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稳稳地握着刀柄,悬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死亡的阴影,冰冷地笼罩着妈妈沉睡中毫无防备的侧脸。
“你看,”陆老的声音带着一丝虚伪的叹息,像是在展示一件精美的藏品。
“周小姐睡得真香。苏州的夜晚,很安静,对吧?”
周灵儿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头发、脸颊流下,和滚烫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旋转,只有那悬在妈妈咽喉上的刀尖,狠狠地烫进她的眼底,烫进她的灵魂深处!
“回来,”陆老的声音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或者,我让这只手轻轻动一下,看看她的血,会不会溅上那个她亲手绣的枕套?”
“不!”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周灵儿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哀鸣,瞬间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吞噬。
世界轰然崩塌。
支撑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消失。
她甚至没感觉到痛,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木偶,首接从湿滑的消防梯上向后摔落,重重砸在公寓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骨头撞击地面的闷响,被窗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和雨声掩盖。
她瘫在那里,像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