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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时间，喧嚣的校园暂时沉静下来。大部分学生都涌向食堂或小卖部，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抓紧时间做题或者趴在桌上补觉的身影。
林辰没去食堂。他不太习惯十七岁身体对油腻食物的强烈需求，更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他揣着从王磊那里“敲诈”来的面包和牛奶（胖子为早上的“仗义执言”买单），独自一人走向位于教学楼后方、毗邻一片小树林的老旧自行车棚。
这里位置偏僻，车棚里停放的自行车不多，蒙着一层薄灰，显得有几分荒凉。棚子旁边有个小小的工具间，是校工存放杂物的地方。林辰记得前世这里很安静，是个独处的好地方。
刚走到车棚入口，一阵压抑的、带着浓重痰音的咳嗽声就从工具间里传了出来，伴随着铁器碰撞的叮当声。
林辰脚步一顿。工具间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他看到里面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工装、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背对着门口，费力地想把一捆沉重的铁丝网搬到角落的架子上。老人显然力气不济，搬得摇摇晃晃，每用一下力，就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瘦削的肩膀随着咳嗽剧烈地耸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背影……虽然比记忆中佝偻苍老了许多，但那熟悉的轮廓，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工装……
**李卫国！**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林辰记忆深处一道尘封己久的闸门！
前世，林辰创业初期，租住在城乡结合部一个破败的筒子楼里。那里鱼龙混杂，治安极差。李卫国就是那栋楼的看门人兼水电工。一个沉默寡言、脾气有点倔的孤寡老头。林辰还记得，自己刚搬进去时，因为年轻气盛得罪了当地一个混混头子，晚上被人堵在楼道里敲诈勒索，差点被打断腿。是李卫国拎着一根磨尖了头的钢筋冲出来，不要命似的挥舞着，硬是把那几个混混吓退了。老头胳膊上还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却只是摆摆手，说了句“没事，皮外伤”，连医药费都不肯要。
后来林辰公司有点起色，想接济他，老头却倔得很，死活不肯收钱，只说“你小子有出息就好”。再后来，林辰搬离了那里，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就把这个萍水相逢的恩人淡忘了。首到很久以后，他偶然听说，李老头得了肺癌，晚期，孤零零地死在了那栋破楼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一股强烈的酸涩和愧疚瞬间冲上林辰的鼻腔！前世他忙于商海搏杀，追逐名利，却把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忘在了脑后！这是他心底一处隐秘的、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遗憾！
他没想到，重生回来，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了老李头！而且看样子，他现在的境况依旧不好，那咳嗽声……分明是肺上有大问题！
没有任何犹豫，林辰快步上前，一把推开虚掩的工具间门。
“李师傅！”他喊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李卫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那捆沉重的铁丝网眼看就要脱手砸到他的脚！
林辰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稳稳地托住了铁丝网的下沿。十七岁少年的身体力量虽然不如前世常年健身的状态，但托住这捆东西还是绰绰有余。
“哎哟！谢…谢谢啊小同学！”李卫国惊魂未定，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写满沧桑的脸。他的眼睛有些浑浊，眼袋很重，嘴唇因为长期咳嗽有些干裂发紫。看到林辰身上的校服，他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满是老茧和污渍的手，“这…这地方脏，同学你快出去吧，别弄脏了校服。”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看向林辰的眼神是那种底层劳动者对“学生娃”特有的、带着点距离感的客气和小心。
看着这张比记忆中苍老憔悴了十岁的脸，听着那熟悉的、带着浓重乡音的话语，林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前世那个拎着钢筋、眼神凶狠倔强的老头，和眼前这个佝偻着背、小心翼翼的老人，身影重叠在一起，让他喉咙发紧。
“没事，李师傅。”林辰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放得温和自然，手上用力，轻松地将那捆铁丝网搬起来，稳稳地放到了角落的架子上，“这活儿重，您一个人搬多费劲。以后有这种重活，您喊一声，我们学生力气多的是。”
李卫国看着林辰轻松的动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感激：“哎，好，好…谢谢你啊同学。真是好孩子…”他下意识地想摸口袋，大概是习惯性地想掏根便宜烟，但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显得有些窘迫。
“您这咳嗽…听着挺厉害的，去看过医生吗？”林辰放下东西，转身关切地问，目光扫过李卫国因为刚才搬东西和咳嗽而涨红的脸。
“老毛病了，气管炎，不碍事，咳咳…”李卫国摆摆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去，脸都憋红了。
林辰眉头紧锁。这哪里是普通的气管炎？这声音、这状态，分明是肺部有严重问题！他前世接触过不少医疗项目，对一些病症的特征有些了解。
他立刻拧开自己手里那瓶还没来得及喝的牛奶，递了过去：“李师傅，您先喝口奶顺顺，别急。”
李卫国看着递到面前的、包装完好的牛奶，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不不，这…这怎么行，你的东西，你喝你喝，我喝点水就行…”他转身想去拿角落架子上的破搪瓷缸。
“拿着吧李师傅，我正好不渴。”林辰不由分说，把温热的牛奶塞到了老人粗糙的手里。那不容拒绝的力道和眼神，让李卫国拒绝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老人握着温热的牛奶盒，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却带着一种奇怪“大人气”的学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是更深的感激和局促。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他小心地揭开牛奶盒的锡纸口，小口地抿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似乎真的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痒意，咳嗽也慢慢平复下来。
就在这时，工具间门口的光线一暗。
林辰下意识地回头。
苏沐雪和赵雅站在门口。赵雅手里拿着两瓶水，显然是来这边找清净或者……好奇跟过来的？她一脸惊讶地看着工具间里的景象：一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佝偻校工，手里捧着一盒牛奶，而林辰正站在旁边，姿态自然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最让林辰心头一跳的是苏沐雪的目光。
她站在那里，午后的阳光勾勒出她清丽的轮廓。那双总是清澈却冰冷的眼眸，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递给校工纸巾的手，看着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那种毫不作伪的真切关怀。她眼中的冰层，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轻响，融开了一个明显的缺口。那份惊愕和难以置信再次浮现，但这一次，里面似乎还混杂着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东西——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个人。
赵雅也瞪大了眼睛，看看林辰，又看看老校工，再看看苏沐雪，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眼前这一幕，和教室里那个用微积分解题、球场上冷静谈判的林辰，又重叠出一个全新的、让她完全看不懂的形象。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想到会被苏沐雪撞见这一幕。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对着门口的两人，尤其是苏沐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的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苏沐雪的目光在林辰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落在他递给李卫国的纸巾上，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移开视线，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工具间里弥漫着牛奶的味道、铁锈味和尘埃的气息，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