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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沐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林辰脸上和他递给老校工纸巾的动作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
那目光里蕴含的复杂情绪——惊愕、探究、一丝微不可察的震动——让林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无波，只是对着门口微微颔首，便自然地转回身，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礼貌性的示意。
“李师傅，您慢点喝。”林辰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种少年人少有的沉稳，“这咳嗽真不能拖，校医室那边条件有限，我建议您最好抽空去市里的大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早发现早安心。”他前世接触过医疗投资，深知肺部问题拖延的后果。
李卫国捧着牛奶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和受宠若惊：“哎，好，好…谢谢小同学关心…等发了工钱，我就去瞧瞧…”他显然没太把林辰的建议当回事，只当是孩子的好心，语气里带着底层人惯有的对“大医院”的畏惧和囊中羞涩的无奈。
门口的赵雅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拉着苏沐雪的胳膊，小声嘀咕：“沐雪，我们…去别处吧？”她总觉得这工具间又脏又破，还有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老校工，让她有些不舒服。
苏沐雪却轻轻挣脱了赵雅的手。她没有离开，反而向前迈了一小步，走进了工具间。她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清冷的目光扫过堆满杂物的狭窄空间，最后落在李卫国布满皱纹、写满艰辛的脸上。
她没说话，只是从自己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包干净的、印着素雅小花的纸巾，默默递到了李卫国面前。动作自然流畅，没有施舍的意味，只有一种清泉般的纯净善意。
李卫国愣住了，看看苏沐雪递来的纸巾，又看看自己沾着灰尘和牛奶渍的手，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他这辈子，哪里被这么漂亮、这么干净、一看就是“城里小姐”的女孩这样对待过？
“谢…谢谢…”老人声音更加局促，下意识地把手在旧工装上使劲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包带着淡淡清香的纸巾，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林辰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微一动。苏沐雪这无声的举动，比他预想的更加柔软，也更加有力。这冰山之下，果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细腻与善良。
赵雅站在门口，看着苏沐雪主动递纸巾，嘴巴张得更大了，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闺蜜。
“我们走吧。”苏沐雪做完这一切，才转向赵雅，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情绪。她转身率先向外走去，只是在经过林辰身边时，脚步似乎有极细微的停顿，眼角的余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他的侧脸。
赵雅赶紧跟上，还不忘回头好奇地又看了林辰一眼。
工具间里只剩下林辰和李卫国。
“李师傅，记得去看医生。”林辰再次叮嘱了一句，语气认真。他看了看老人身上洗得发白、袖口都磨破了的工装，又补充道，“要是有什么搬搬抬抬的重活，您别硬撑，到高二（3）班找我，我叫林辰。”
“哎！林辰…好名字，好孩子…”李卫国连连点头，看着林辰的眼神充满了温暖和感激，还有一丝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快上课去吧，别耽误了…”
林辰点点头，走出工具间。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尘土气息的空气。刚才苏沐雪那惊鸿一瞥的探寻目光，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余波仍在荡漾。
第二天清晨，林辰比平时更早一些来到教室。教室里人还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勤奋的早读生。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个靠窗的位置。
苏沐雪己经到了。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晨曦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乌黑的发丝和瓷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看着摊在桌上的英语书，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份专注的清冷，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林辰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没有刻意去看她，只是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动作从容。
课桌里，放着昨天王磊为了感谢他“带飞”篮球赛而贡献的、还没拆封的一盒进口牛奶。林辰的目光落在牛奶盒上，停顿了一秒。
时机。
他拿起那盒牛奶，温热的触感透过纸盒传递到手心（他特意在热水袋上焐了一会儿）。然后，他站起身，极其自然地走到苏沐雪的课桌旁。
苏沐雪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抬起眼。看到是林辰，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没有像对待其他男生那样立刻移开视线或流露出不耐，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林辰将手中的牛奶轻轻放在她的课桌右上角，那个不会碰到她书本的位置。
“给你的。”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传入苏沐雪的耳中，带着一种少年人少有的沉稳和笃定，没有丝毫的谄媚或紧张，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苏沐雪的目光落在那盒温热的牛奶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辰，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问：为什么？
林辰迎着她的目光，没有退缩，也没有任何轻浮。他的眼神深邃而坦荡，仿佛蕴含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智慧和力量。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浅、却带着某种奇异说服力的笑容，声音低沉而清晰：
“别误会。只是觉得，你早上可能没吃东西。”他顿了顿，目光依旧锁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她冰层下的疲惫和压力，“就像经济学里说的，面对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最优解是合理分配资源，补充必要的能量，才能高效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他的话语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冰湖。
“而你的最优解，”林辰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清晰地落在苏沐雪的耳中，也落在她微微睁大的眼眸里，“是我。”
说完，他没有等苏沐雪的任何回应，甚至没有再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留下苏沐雪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里。
阳光在她手边的牛奶盒上跳跃。那温热的触感，仿佛透过纸盒，熨贴到了她微凉的手心。林辰最后那句话——“你的最优解，是我”——像带着魔力的回音，在她耳边反复震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和温度。
他看出来了？看出自己因为昨晚家里那些令人窒息的冰冷对话而彻夜难眠，早上毫无胃口？
他凭什么用这种笃定的语气？凭什么说他是她的“最优解”？
荒谬。轻狂。自以为是。
苏沐雪下意识地想皱眉，想用惯常的冰冷将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侵略性的“关怀”推开。可心底深处，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反驳：他解题时的锋芒，化解冲突时的冷静，对待老校工时毫不作伪的关切……还有此刻，这盒恰到好处、仿佛洞悉了她状态的温热牛奶……这个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她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温热的牛奶盒壁。那份温暖，顺着指尖，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带着一种陌生的、让她心尖微颤的力量。
她微微侧过头，清冷的目光第一次，不再是短暂的停留或探寻，而是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和困惑，无声地、长久地落在了那个刚刚坐下的、挺拔而沉稳的侧影上。
教室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远去。窗外的阳光，将两人之间流动的微妙气息，拉得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