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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像颗小炮弹似的从门口冲了进来，带起一阵风，卷动了地上的木屑。
“这都日上三竿了！您怎么还在这儿跟这破鸟较劲啊！”
沈昭宁手一抖，镊子尖“叮”一声轻响，擦着凹槽边缘滑开。
“小满！”
沈昭宁猛地吸了口气。
“我的簧片！就差一点！你这一嗓子，它又离家出走了！”
“哎呀我的好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簧片！”
小满急得首跺脚，双手撑着台面，俯身凑近沈昭宁，圆脸上写满了焦灼：
“是您的终身大事！是那个‘算盘精’裴大人！圣旨都接了，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这婚期、这嫁妆、这……”
“婚期？”
沈昭宁终于将目光从机关鸟断裂的尾羽上移开，落在小满因为焦急而涨红的脸上，“哦，那个啊。”
“等我把这鸟的尾羽传动调好再说。”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在零件堆里逡巡，寻找那根消失的簧片，同时伸出沾着油污的手：
“小满，把我三号榫卯递我，就是那个带半月槽的小木楔。”
“姑——娘——！”
小满简首要抓狂了，声音拔高了八度：
“裴家！那可是裴家！那个裴砚之！全京城谁不知道他算盘珠子打得比心跳还响！您嫁过去，连喝口水怕是都要记账的！
您就不想想以后怎么过日子？还有您这满屋子的‘宝贝’，”她恨铁不成钢地扫视着工坊里堆积如山的破烂，“裴大人怕不是要当柴火烧了！”
沈昭宁终于从一堆废弃的铜齿轮里抬起头，她看着小满，很认真地想了想：
“烧了？”
她摇摇头，“不会。这些都是上好木料和精铜，烧了可惜。拆解回收利用，价值更高。”
她顿了顿，补充道，“裴大人既然精于算计，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小满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语。
她家姑娘这脑子，怕不是真让齿轮给绞住了！
就在这时，虚掩的破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须发皆白、穿着短打的脑袋，是巷子口修锁配钥匙的老孙头。
“沈丫头在吗？”
老孙头的声音带着市井特有的沙哑，手里拎着个裂成两半的旧木匣：
“我家这祖传的针线匣子，铰链又断了，老婆子催得紧，烦劳你再给拾掇拾掇？”
沈昭宁像是瞬间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眼神亮了起来。
她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几步走到门口，接过老孙头手里的破木匣。
“孙伯。”
她用手指捻了捻铰链断口，又对着光线看了看木匣榫卯处的磨损痕迹。
“老毛病了，榫头磨损松动，受力不均带断了铰链销子。”
她诊断得飞快，转身从旁边一个敞开的木盒里精准地摸出两枚小巧的黄铜垫片和一小段韧性极好的牛筋线。
“稍等，很快。”
她将木匣放在还算平整的工作台一角，拿起一把小巧的刻刀，在榫头磨损处轻轻刮了几下，露出新鲜木茬，又用细砂纸快速打磨光滑。
接着，她将黄铜垫片嵌入榫眼，用牛筋线穿过预留的小孔。
最后，将断裂的铰链重新对好，用特制的鱼鳔胶粘合固定，再用一小块浸油的软布迅速擦去溢出的胶痕。
“好了，孙伯。”
“垫片加固了榫卯，牛筋线束紧缓冲，这次应该能多用些时日。胶要晾半个时辰才能完全受力。”
老孙头惊喜地接过，开合了几下，啧啧称奇：“神了！沈丫头，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比东市那家‘巧工坊’的师傅强多了！”
他摸索着掏出几个铜板，“喏，工钱。”
沈昭宁看着那几个铜板，又看了看老孙头洗得发白的衣襟，摇摇头：“不用了孙伯，顺手的事。上次您帮我找的紫心木边角料，还没谢您呢。”
她指了指角落里一小块深紫色的木头。
老孙头嘿嘿一笑：“你这丫头啊，心善，手也巧。就是……”
他瞥了一眼工坊深处那只造型怪异的木头鸟，又看看沈昭宁沾着油污的脸和乱蓬蓬的头发，把后半句“就是不像个要嫁人的姑娘”咽了回去，只道：“…就是太不爱惜自个儿了。走了啊！”
老孙头刚走没多久，门又被推开。
这次是隔壁街开包子铺的赵婶，端着一小笼还冒着热气的包子，风风火火地进来。
“昭宁丫头！快，趁热吃！”
赵婶嗓门洪亮，将包子往旁边稍干净点的矮几上一放，目光立刻被那只机关鸟吸引了：
“哎哟，你这大鸟儿还没弄好呐？这都鼓捣多久了？”
她围着机关鸟转了一圈，啧啧摇头，“这木头疙瘩，又不能飞又不能下蛋的，费这老鼻子劲干啥？”
沈昭宁刚洗了手，正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闻言含糊道：“赵婶，它能动的。只是尾羽传动…有点小问题。”
她咽下包子，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机关鸟的那只翅膀。
“能动？就这？”
赵婶显然不信，她更关心另一件事，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八卦气息凑近沈昭宁：
“我说丫头，那赐婚的事儿…你真不急啊？那可是裴家！裴大人！虽说人是抠门了点，可好歹是官身！你嫁过去就是官家夫人了！多少姑娘盼都盼不来的福气！你瞧瞧你，还跟这儿摆弄木头…”
沈昭宁又咬了一口包子，腮帮子鼓鼓的，眼神却再次飘向了工作台上散落的尾羽零件，似乎在思考簧片的替代方案，嘴里无意识地应着：“嗯…福气…嗯…”
小满在一旁看得首翻白眼，忍不住插嘴：
“赵婶您可别说了！我们姑娘这心思啊，全在这堆铁疙瘩木疙瘩上呢！裴大人？裴大人在她这儿，怕还不如一颗螺丝钉要紧！”
赵婶看看心不在焉的沈昭宁，又看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小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
“得，算我老婆子多嘴。你们主仆俩啊…一个心比天大，一个操碎了心！包子趁热吃，我铺子里还忙呢！”。
沈昭宁很快吃完包子，指尖的油渍随意在工作服上蹭了蹭。
她重新回到机关鸟旁边，跪坐下来。
“小满，”她头也不抬，“把三号榫卯给我，还有，最细的那号砂纸。尾羽联动杆的半月槽需要再打磨半丝。”
小满刚把赵婶带来的蒸笼收拾好，闻言动作一顿，她认命地叹了口气，在堆积如山的工具和材料里，开始翻找那枚带着特定标记的“三号榫卯”和细砂纸。
沈昭宁接过小满递来的工具，指尖拂过榫卯上那个浅浅的半月形凹槽。
她拿起细砂纸，剪下极小的一条，裹在一根纤细的铜棒上，开始以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耐心地打磨着凹槽的内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