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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和十二年西月的天津，海河上飘着薄雾，像层半透明的纱幔一样，笼罩着旭街两侧的小洋楼。
清晨六点，驻屯军司令部二楼会议室内，众人各自安静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文件，除了钢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剩下的就只有翻页的生音。
西月的天津还不算太热，但佐藤健次郎少佐却己经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汗水。
听着门外传来的脚步声，他第三次紧了紧领口的风纪扣，坐正身体，面前摊开的文件上"伏见宫博义亲王殿下视察预案"几个字。
"诸君。"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中将的声音响起，会议室里二十余名军官齐刷刷起立，椅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三日前接到陆军省急电，亲王殿下将于西月二十日莅临天津视察。这是自昭和六年上海事变后，皇室成员首次巡视华北前线。"
佐藤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洇开一团墨渍。
他瞥见对面宪兵队的森岛少佐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是刚从关东军调到天津的，嘴角的疤痕就是在热河被大刀队留下的纪念。
他似乎有话想说，可看了看周围很快又憋了回去。
“森岛少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田代皖一郎中将显然也看到了森岛的小动作。
“报告司令官，属下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在报纸上宣传亲王殿下的行程，这样对亲王的安全无形中加大了威胁。”
森岛立正后身子站的笔首，大声说出心中的疑惑，看了看周围其他人的奇怪目光后，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而且这样会让我们的安保压力剧增，如果亲王殿下的安全出现问题……”。
“闭嘴，不明白执行就行了，你忘记军人的使命是什么吗，服从命令就行了。”田代皖一郎用手中的红木手杖，狠狠的敲击着桌面。
“哈依……”森岛被田代皖一郎的态度给吓了一跳，心想自己只是问个问题，他干嘛那么愤怒。
但他不敢表示不满，鞠了个躬后悻悻的坐了回去。
田代皖一郎被森岛这种愚蠢的问题给气着了，心想就这种政治头脑的蠢货，是怎么进入宪兵队的。
后来一想是他自己签字同意森岛的调令。
他此刻有些后悔，真想把这个蠢货调回原来的部队，就这种没脑子的粗胚，还是去前线拼杀更适合，他干不了宪兵队这种工作。
可是想到森岛的岳父，他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
佐藤咬着后槽牙，尽量不让自己笑出来，他从接到通知到今天，紧绷的神经快要断了，这个森岛会议上的问题成了他这几天唯一的乐子。
报纸上宣传亲王视察就是为了提振士兵士气和凝聚侨民的民心，也能在报纸上宣传“亲王受万民拥戴”的“事实”，一定程度上瓦解中国人的抵抗意志，让他们知道日本亲王对中国人民的亲善态度。
更能向世界展示日本的强势，挑衅中国国民政府的同时，让其丢失颜面，让世界看到日中两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差距。
这些东西很多都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心中明白就行了，难道还要形成文件，放在你的办公桌上才能理解？
"驻屯军、警察署、特务机关及侨民自治会需协同完成接待工作。"田代司令官的手杖在地图上敲了敲，发出咚咚的闷响后继续部署道:"特别是明石街到宫岛街这段路线，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会议持续到正午后才算完，佐藤在食堂匆匆吃了几个寿司对付了一口，急匆匆抱着文件走出司令部大楼，他的工作就是联络官，协调各个部门在这几天的合作。
出门时看到阳光正斜照在门前的铜像上——那是甲午战争时俘获的清军火炮熔铸的"胜利女神"。
基座上刻着"昭和六年西月天津日本居留民团献"的字样。
铜像的影子投在台阶上，像一把出鞘的军刀一样漂亮。
"佐藤君。"身后传来熟悉的关西腔。
特务机关长酒井隆大佐叼着香烟走过来，"听说你负责亲王驻跸处的安保方案？"
佐藤立正敬礼，闻到了对方身上除烟草外还有淡淡香水味，酒井的左手无名指上，家族纹章的戒指闪着幽光。
这些贵族还真讲究，大男人也要喷香水，佐藤心中暗想。
"机关长明鉴，下官只是负责协调驻屯军与警察署的布防衔接。"
酒井吐出一个烟圈，眯眼看着从自己口中缓缓升起的烟雾："秋山领事刚才透露，殿下可能会视察同仁会医院。"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的密探在那栋楼后巷发现，最近常有可疑分子出现。”
“下官一定会督促警署重点排查，绝不留疏漏，留下安全隐患。”佐藤一点就透，明白了酒井的意图。
“嗯，那就有劳佐藤君了。”宪兵队特务科己经派了人在那里暗中监视，但是还是要把警署拉进来，关键时刻一明一暗，更能保障亲王殿下的安全。
佐藤告别酒井以后匆匆赶向警局。
当佐藤赶到警察署时，署长中岛信一正对着电话怒吼。
这个熊本出身的壮汉把话筒砸回支架上，震得办公桌上的铜制镇纸跳了起来。
那是件精致的天津工艺品，雕着九条蟠龙在云海中翻腾的图案。
"这帮朝鲜商人！"中岛扯开领带，露出脖子上一条长长的疤痕，"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减税。"他抓起搪瓷杯灌了一大口。
警察署的窗户大开着，对面松岛女子学校的风琴声飘进来，正在排练《君之代》。
女学生们清澈的歌声，跟警局楼下拘留室里的呻吟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佐藤收起心中这怪异的感觉，把酒井的怀疑说了一下，然后说道:“警局这边还是要多注意像同仁会医院这样的地方，亲王视察的事情非比寻常……”
“我比你清楚这次亲王视察的意义，”中岛粗暴的打断了佐藤接下来的话，接着说道:“可是人手不足我有什么办法？”
他还不需要让一个毛头小子来告诉他这些，他己经够烦的了，警署人手就这么多，自己总不能在日租界招一批人应急吧……
佐藤听闻不再说话，他的视线越过中岛肩膀，看见墙上贴着崭新的"防谍须知"海报，上面画着夸张的漫画：一个梳分头的中国男人在电线杆下偷听，耳朵大得像蒲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