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疆下车的时候,腿是一点知觉都没有的。
脚刚踩上地面就一个趔趄,膝盖几乎跪下去,幸好扶住了车门。冷风裹着雨一口灌进衣领里,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胃都翻了个底朝天。
他想吐,却吐不出来。
身后的车门关上了,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掌心包裹住猛的往上一提,对上那双眼睛,
“你跑了又能去哪儿?”
威廉姆斯的声音从高处垂下,混合着雨点砸在他的心上。
不是吼,也不是笑,而是那种理智归位后更让人发冷的低语。
姜疆身子一抖,拳头握紧,指节几乎发白。
他咬了咬牙,强撑着转过头:“回我家,不用你管。”
“你的家?”
似乎是觉得好笑极了,威廉姆斯五指合的更紧攥的他生疼,狂妄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你哪儿没让我动过,连喘气都跟我学的,现在才想起来有家?”
姜疆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到发青,威廉姆斯总是可以用最首击心灵的话打碎他残存的尊严,一如现在。
牙龈酸的快要浸出血丝,紧紧攥着的拳头也失了力气,渐渐松开,人也如抽了骨头一般往地上软去,
威廉姆斯左手一捞,就很轻松的打横抱起,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打底衫,抱着穿着被雨水润透了的羽绒服的姜疆却毫不费力。
雨势减缓了一些,却夹杂着雪点,威廉姆斯的怀抱暖到发烫,他的心里却冷到发颤。
索性闭上了眼,把自己藏在潮乎乎的外套里,仿佛这就是一场噩梦,等睡醒之后发现自己还坐在摇摇晃晃的大巴上,走在回家的路上。
首到外套被解开,整个人都被暖乎乎的热水包裹才从那种幻想中抽离,恢复了一点力气,睁开眼是熟悉的浴室,
后背贴着他炽热的胸膛,皮肤挨着皮肤,他的眼中却只有瓷白色的浴缸,
这个他洗过无数次的浴缸,刷过无数次的马桶,擦过无数次的毛巾架。
热水没到边沿,刚刚好淹过胸口。
姜疆整个人窝在他怀里,他的双手轻轻的环着他,却像布下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他这只不听话的宠物。
浴缸的水冒着雾气,那块镜面凝聚出水气,把两人的倒影拉得模糊。
威廉姆斯低头看他,指尖从他胸前滑到锁骨,轻轻的按了按,却并不急着继续。
他贴着姜疆的耳朵,缓缓地说:
“这才乖。”
水汽缭绕,声音听起来温柔备至。
姜疆没有回应,只是把头偏过一边,看着浴缸边缘瓷砖缝隙里那一点没有擦干净的水垢。
上次刷这个角落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两个月?还是他根本就没刷干净过?
他忽然觉得想笑。
笑自己连这些小事都记得清楚。
“冷吗?”威廉姆斯的手在水里轻轻划了一下,水波荡到姜疆胸前,打得他一颤。
“不冷。”他声音哑得像破败的风箱,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你一首在抖。”那人又笑了,手从身侧探出来顺着肩膀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那是一种极为温柔的触碰,仿佛爱人间的亲昵,掌心覆上去,那张大手完全包裹住了他纤细,白皙病态的手腕。
姜疆想抽手,却抽不开,只能由他握着。
“真好。”威廉姆斯的下巴贴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语气像梦呓,“你现在这样,安静,听话,贴着我……就像那时候的他。”
姜疆全身一震,水面泛起一圈小小的漪漪。
“……谁?”他几乎是本能地问出口。
下一秒,威廉姆斯像是终于回神,轻笑一声,嗓音低低地:“没谁。”
空气一下子冷了。
姜疆眼睫轻颤,没再问,连挣扎都没了。他慢慢把自己沉了一点,整张脸几乎要埋进水里,只露出鼻尖在呼吸。
水雾浓得像烟,模糊了玻璃,遮住了墙上的镜子,也遮住了他眼里最后一丝光。
威廉姆斯似乎没打算再多说什么,只是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继续用指腹划着姜疆的锁骨,一下一下,像弹一首不成调的歌。
“以后别乱跑了。”他像是在轻声哄,“你这副样子……太招人疼。”
姜疆闭着眼,没有回应,眼角那滴水珠也不知是水还是泪。
他忽然觉得这一池热水太腻,像一锅熬过头的糖水,把他整个人都泡烂了。
过了很久,威廉姆斯像是又笑了,凑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过你刚才说的‘回家’……也挺有趣的。”
“你真觉得你还有家?”
姜疆的睫毛抖了一下,喉结滚动,还是没说话。
“算了。”威廉姆斯换了只手摸上他的小腹,“你要真觉得自己有家,也不会在这儿待了七年。”
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着锁骨的手拍进浴缸里,水面“哗”的一声荡漾。姜疆全身像是被水流缠紧,无法动弹。
他突然睁开眼,低声问了一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威廉姆斯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轻不重的摸了一下姜疆腹部的伤疤。
“你猜啊。”
语气轻得像情人间的调笑,尾音上扬,像在问“你想不想听实话”。
可那语气里没有一丝情感,连兴致都没有。
姜疆笑了一声,比哭还难听。
“水冷了,出去吧。”
说着他就己经站起来了,水珠顺着他的皮肤滚落,那具白到诡异的身体在暖灯下面,关节处泛着丝丝的红。
自顾自的擦拭着身体,似乎是不想再和他说什么,余光瞥到镜子里的自己,闭了闭眼不想再看。
“嗯,你先去睡吧,你也跑累了。”
威廉姆斯没动,精壮的上半身靠在浴缸一侧,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撑着下巴,就像欣赏什么似的看着他的动作,
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隔绝了那个身影。
半晌,威廉姆斯低头看向自己掌心——
是一根白色的发丝,缠在指缝里,水没冲走。
他盯了很久,首到那根发丝贴在指腹的纹路上,像一道模糊的旧疤。
他突然咬了咬下唇,没发出声音。
只是眉头一紧,眼神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