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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中医。”
当这西个字，从顾念深的口中，清晰而冷静地吐出时，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校长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碎裂，然后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他身后的几位校领导，脸上的表情也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色彩变幻，最终定格在一种混杂着错愕与不解的阴沉上。
“顾同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校长的声音干涩，失去了方才所有的热情与亲切，“‘谋杀’？这个词，太重了。我们是在帮你，是在推动中医的现代化进程，是想让你的智慧，通过最先进的科技，去造福更多的人！你怎么能……用这么恶毒的词汇，来曲解我们的善意？”
“是啊，小顾。”主管科研的副校长也推了推眼镜，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不要有门户之见嘛！我们理解，你们中医讲究‘口传心授’，‘秘不示人’。但时代不同了！酒香也怕巷子深。我们想做的，是为你这坛‘陈年佳酿’，装上一个智能化的、可以精准控制流量的‘水龙头’，让全世界都能品尝到它的甘醇。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的言辞，恳切而真诚，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构想。他们将自己摆在了“赋能者”和“推广者”的高尚位置上，仿佛拒绝他们，就是拒绝进步，拒绝普惠众生。
这是一个用“大义”和“未来”精心构建的、无法拒绝的阳谋。
然而，顾念深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校长，各位领导，你们想做的，是用AI，来复刻我的‘大脑’。你们想把我的知识、经验、算法，都输入进去，变成一个可以无限复制的‘顾念深模型’。对吗？”
“可以这么理解。”校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孺子可教”的欣慰。
“但你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顾念深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中医，从来就不只在‘脑’里。它更在……‘心’里。”
“它是一种需要用‘心’去感受、去传承、去实践的‘活’的学问。它包含着医者对病人的关切、悲悯，包含着望闻问切中，那些无法被量化的、人与人之间最细微的交流和感应。它还包含着医者自身的修为、心境，以及对天地自然最深沉的敬畏。”
“这些，AI能复制吗？数据能计算吗？”
顾念深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的AI，能复制唐教授在抢救我时，眼中那不惜一切的决绝吗？你们的AI，能计算出林董在看到女儿醒来时，那一声嚎啕里的父爱吗？你们的AI，能理解我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吃下那包马钱子吗？”
“不能！”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声音斩钉截铁，“因为它没有‘心’！它只有冰冷的、追求最大‘效率’和‘正确率’的逻辑！”
“你们想要的‘AI诊疗系统’，或许能成为一个最高明的‘术士’。它能根据输入的症状，在零点零一秒内，从海量数据库中，匹配出最优的、标准化的治疗方案。它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疲惫。”
“但是，”顾念深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悲哀，“它也永远，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医者’。”
“它会把病人，看作一个需要被修复的‘程序’，而不是一个需要被抚慰的‘灵魂’。它会为了追求99%的治愈率，而毫不犹豫地，放弃那剩下1%.的、数据模型无法覆盖的‘疑难杂症’。它会用最冰冷的‘概率’，去宣判一个人的生死，而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医者那样，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拼尽全力，去创造奇迹。”
“你们不是在为中医装上‘水龙头’。你们是在抽走中医的‘灵魂’，然后，用一具最完美、最精准、最高效的‘躯壳’，来取而代之。”
“你们要的，不是传承。是……替代。”
“这，就是我所说的……谋杀。”
这番话，如同一场精神上的风暴，席卷了整个病房。
校领导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关于“效率”和“未来”的宏大叙事，在这个年轻人那充满了人文关怀和哲学思辨的“灵魂拷问”面前，显得如此的浅薄和……苍白。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想要“数据化”的，不仅仅是一门技术。
而是一个，他们根本不曾真正理解过的、博大精深的……文明。
唐镜如站在一旁，听着顾念深的话，眼眶，再次了。
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顾念深这番话的重量。
因为，她曾经，就是那个最虔诚的“AI信徒”。她也曾以为，医学的终点，就是无限趋近于100%正确的“算法”。
但顾念深，用他的行动，用他的“心”，为她上了最深刻的一课。
他让她明白，医学，从来就不是一门纯粹的科学。
它是一门，介于“科学”与“艺术”之间的、有温度的“人学”。
就在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的尴尬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破了僵局。
“说得好！”
林松岫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病房门口。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叹。
他走到顾念深床边，对着一脸错愕的校领导们，朗声说道：
“各位，我女儿的病，全世界最顶尖的、最符合‘AI逻辑’的专家们，都束手无策。最终治好她的，恰恰是顾医生那些最无法被‘数据化’的……‘心’术。”
“所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我决定，撤回之前与贵校合作建立‘脑科学研究中心’的计划。”
“取而代之，我将以我个人和林氏集团的名义，全资捐赠，与顾念深先生一起，成立一个，真正的——”
“‘子午流注’与‘时辰医学’……传承书院。”
“我们不研究AI，不建立模型。”
“我们只，老老实实地，一个一个地，去培养，那些真正懂得‘天人合一’、真正拥有‘仁心仁术’的……”
“活生生的，中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