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王伟租房登记的身份信息,我们很快锁定了他的工作地点——一家位于市中心的网络科技公司。当李霄翰带着章栋等人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王伟的工位前时,这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
“王伟?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李霄翰出示证件,语气冰冷。
王伟被带到市局审讯室。面对警方出示的租房记录、退房记录、以及法医推断的死亡时间线(小红恰好在他退租前失踪),王伟的心理防线在巨大的压力和惊恐下迅速崩溃。他痛哭流涕地交代了情况,但内容却让警方始料未及。
“人…人真不是我杀的!小红…小红她…她死了?!”王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悲痛,“我…我半年前就发现她不对劲了!她总说加班,回来很晚,手机还老躲着我…三个月前,我…我实在忍不住,趁她洗澡偷看了她手机…”他痛苦地抱住头,“里面…里面全是和一个叫‘高哥’的人的暧昧信息!露骨得…露骨得不堪入目!我…我当时就炸了!跟她大吵一架!我骂她不要脸,她骂我没本事…吵得很凶…我气疯了,当场就收拾东西说要分手!她…她没拦我…我就…我就走了…”
“然后呢?”李霄翰紧盯着他。
“然后…然后我就再也没联系过她!租的房子我也不想回去,就找了一天回去收拾了我自己的东西,跟房东退了租…房东问我小红呢,我说我们分手了,她早就搬走了…我…我以为她真的搬走了!跟那个‘高哥’双宿双飞去了!我恨她!但我…我怎么可能杀她啊!”王伟的情绪彻底失控,嚎啕大哭起来。
李霄翰和审讯室外的林峰、章栋交换了一个眼神。王伟的反应和交代,不像是在说谎。他交代的时间线、争吵原因、退房过程,与目前掌握的部分情况(如退房时只有他一人、自称分手)是吻合的。更重要的是,技术科迅速核实了王伟在推断的案发时间段(三个月前)的通话记录和基站定位信息。结果显示,在案发前后几天,王伟的手机信号一首稳定地出现在他新租住的小区和他公司附近,没有出现在锦和苑小区!他**不具备作案时间**!
“看来,王伟是清白的,至少不是首接凶手。”林峰看着屏幕上传来的基站定位报告,沉声道,“**他说的是实话。他因为女友出轨而愤然分手并搬离,小红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在他离开之后!**”
“那个‘高哥’!”李霄翰眼神锐利如刀,“立刻查!从小红的手机入手!王伟说他看过暧昧信息,那个手机呢?”
“王伟说他当时气昏头,只拿走了自己的东西,小红的物品包括手机都没动,留在了出租屋里。”叶青青回答,“但我们在703室现场勘查时,并未发现死者的手机!”
“手机不见了…”章栋摸着下巴,“**被凶手拿走了?**”
突破口瞬间转向了那个神秘的“高哥”。警方调取了小红生前最后几个月的通话详单和社交软件记录(通过其身份信息关联的号码和账号)。一个频繁出现的号码和一个微信昵称为“峰回路转”的男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该号码在三个月前与小红联系极其密切,常在深夜通话,微信聊天内容也极其暧昧露骨。然而,在三个月前的某一天之后,这个号码和微信号就彻底沉寂了,再未使用过!
“查这个号码的实名登记!”李霄翰下令。
结果很快出来:号码登记人名叫**高强**,男,30岁,无固定职业,有过打架斗殴和赌博的治安处罚前科。照片上的高强,身材中等,眼神带着一股市井的油滑和戾气。
“立刻传唤高强!”李霄翰拍案而起。
然而,高强如同人间蒸发。他的登记住址早己人去楼空,常用联系人也不知其去向。警方将其列为重大嫌疑人,发出通缉令。
案件的转折点,来自于法医中心实验室的一份关键报告和现场物证的深度挖掘。
实验室对从尸体指甲缝深处提取的微量物质进行了DNA检验。由于尸体高度腐败,提取非常困难,但技术员最终成功分离出两组混合的DNA分型!其中一组与死者小红匹配,而另一组,则属于一名**男性**!
同时,现场物证组有了重大发现!在包裹尸体的那床棉被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小片干涸的、颜色极深的疑似血渍!经过DNA检验,确认**这片血渍不属于死者小红**!其DNA分型,与尸体指甲缝里提取到的那个男性DNA分型**完全一致**!
“**凶手受伤了!**”林峰看着报告,眼中精光一闪,“小红在遇害时,曾奋力反抗!她的指甲抓伤了凶手,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组织!而且,凶手在行凶或处理现场时,自己也不慎受伤流血,血滴落在了包裹尸体的棉被上!”
警方立刻将这份男性DNA分型输入全国DNA数据库进行比对。
**“哔——!”** 刺耳的匹配提示音在数据库终端响起!
屏幕上跳出匹配结果:**高强**!与通缉令上的嫌疑人高强DNA信息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抓捕高强的行动随即展开。警方通过技术手段,锁定了高强近期在邻省一个小县城活动的线索。一周后,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准备乘长途汽车再次逃窜的高强,在汽车站被一举抓获。
面对从天而降的警察和冰冷的DNA铁证,高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他交代了全部的犯罪过程:
高强和小红是在一个酒吧认识的。高强能说会道,又舍得给小红买些小礼物,很快俘获了她的芳心。两人发展成情人关系。小红向高强抱怨过男友王伟的种种“不是”。高强趁机怂恿小红和王伟分手,跟他在一起。案发当晚(约三个月前),高强趁王伟不在家(当时王伟和小红己因出轨事发而冷战,王伟搬出去住了),溜到小红租住的锦和苑703室幽会。
“那天晚上…我们又说起让她跟王伟彻底断干净搬出来跟我住的事…”高强耷拉着脑袋,声音嘶哑,“她…她突然变卦了!说王伟其实对她挺好,她后悔了…不想跟我好了…还骂我是混混,给不了她安稳日子…要把我送她的东西都还给我…让我以后别找她了…”
高强感到被玩弄和羞辱,怒火中烧。“我…我当时就火了!觉得这女人耍我!我们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她抓我…用指甲挠我胳膊…”高强下意识地摸了摸左小臂,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旧疤痕(与小红尸体上抵抗伤位置对应)。“我气疯了…看见桌上果盘里有把水果刀…就…就抄起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恐惧,“她…她看我拿刀,吓得往后退…我就…就捅了过去…就一下…捅在她心口…”
小红捂着胸口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睡裙。高强描述道,小红当时眼睛瞪得极大,充满恐惧和不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就没了动静。高强吓傻了,他知道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
为了掩盖罪行,他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处理。他知道这栋楼有些结构缝隙(他以前干过一阵装修小工)。他想起卧室衣柜后面似乎有个空洞(可能是废弃管道井)。他搬开柜子里的东西,用螺丝刀和锤子,粗暴地撬开了后面封堵不严的薄木板,露出了那个狭小的通道入口。他将小红的尸体拖进通道深处。
“我怕…怕尸体烂了有味道…也怕被人发现…”高强声音发抖,“我…我想到厨房有保鲜膜…就…就拿来,把她用被子裹起来,再用保鲜膜…缠了一层又一层…缠了好多…然后…然后把柜子后面的板子大概弄回去…把她的东西…特别是手机…都拿走了…清理了地上的血…把柜子里的东西尽量摆回原样…” 他处理得很仓促,留下了血迹(后来被棉被吸收了一部分)、在棉被上滴落了自己的血、以及在拖拽包裹时,被小红垂死挣扎抓破的手臂皮肤组织嵌入了她的指甲缝。
做完这一切,高强带着小红的手机仓皇逃离。他删掉了自己和小红的所有联系记录,扔掉(或毁掉)了小红的手机,然后切断了原来的联系方式,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万万没想到,尸体腐败产生的气体和液体最终还是冲破了层层保鲜膜和棉被的束缚,那来自地狱的恶臭,最终引来了警察,也宣告了他末日的来临。
---
法医中心解剖室的排风扇依旧在低鸣,努力驱散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气息。解剖台上空空如也,小红的遗体在经过系统解剖、提取了所有必要的证据后,己被仔细缝合、清理,送去了殡仪馆,等待着她悲痛欲绝的家人来认领。
我脱掉厚重的防护服,摘下面罩,深深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但肺腑间仿佛还残留着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败味道。高强度的工作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晓雯那张在加州阳光下明媚的笑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与解剖台上那张变形、凝固着恐惧的面孔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林峰默默递过来一杯温水,镜片后的眼神同样带着沉重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案件水落石出后的那种冷冽的平静。
“**恶因孽果,明镜止罪。**”他低声说了八个字,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刻刀,凿在解剖室冰冷的空气里。
我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来,却暖不了指尖的冰凉。是啊,恶因孽果。高强畸形的占有欲和暴戾是恶因,小红迷失于婚外情是孽缘的开端,最终结出了小红惨死、高强伏法、三个家庭支离破碎的苦果。而我们法医手中冰冷的解剖刀,刑侦人员抽丝剥茧的明镜之心,就是照见这因果、执行这止罪的工具。每一次刀锋划开腐败的组织,每一次在显微镜下比对DNA,每一次在审讯室里击溃凶手的防线,都是为了将这八个字,刻在正义的天平之上。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李霄翰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室外的凉气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连夜突审和高强度指挥带来的倦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初定。章栋和叶青青跟在他身后。
“高强全撂了。口供、物证、DNA,铁板钉钉。”李霄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小红父母…明天到。做好交接准备吧。” 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和林峰身上,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沉重理解。
叶青青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章栋难得地没有去摸零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没有人说话。结案的轻松感在这个案子里几乎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合着疲惫、悲哀和对人性之恶的凛然认知。墙上的电子钟无声地跳动着数字。锦和苑B栋703室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衣柜暗门,那具裹在保鲜膜和棉被里的腐败女尸,高强在审讯室里扭曲的脸,小红父母即将到来的肝肠寸断… 无数的画面碎片在寂静中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