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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的傍晚，市中心体育馆再次被“益生菌”（董倩倩粉丝的自称）的热情点燃。这次，我身边多了一个激动得坐立不安、全程举着手机录像、时不时发出压抑尖叫的叶青青。
“叶子！你看！舞台！那个升降台！上次《锦鲤抄》就是那里升起来的！”
“啊啊啊！要开始了！灯暗了！暗了！”
“倩倩！倩倩出来了！我的天！这套汉服！绝了！是‘敦煌飞天’主题吗？！”
叶青青像个人形弹幕机，在我耳边实时播报加尖叫，兴奋得像个第一次进游乐园的孩子。
董倩倩今晚的造型果然又惊艳升级。一身灵感源于敦煌壁画的飞天造型汉服，主色调是神秘深邃的宝蓝与华丽耀眼的金色。轻盈的纱质飘带从肩臂蜿蜒垂下，如同飞天舞动的云气。裙摆上繁复的金线刺绣着祥云、莲花和忍冬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高耸的发髻上点缀着金箔和宝石璎珞，眉心一点朱红花钿，更添几分异域神韵。她一开嗓，依旧是那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空灵婉转，将敦煌的厚重与飞天的飘逸演绎得淋漓尽致。
演唱会进行到中场互动环节。董倩倩在舞台中央站定，微微喘息，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笑容甜美依旧。她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目光扫过贵宾席，精准地落在我……和我身边激动得快晕过去的叶青青身上。
“今天呢，有一位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来到了现场。”董倩倩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带着点俏皮，“她平时的工作呢，是守护我们这座城市的安宁，超级酷的！而且哦，大家可能不知道，她唱歌也超！级！好！听！”她故意加重了语气，引来台下一片好奇的“哇哦”声。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追光灯“唰”地一下，精准地打在了我身上！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瞬间出现了我的身影——穿着董倩倩特意准备的、一套清雅素净的水绿色宋制汉服。窄袖褙子，素色百迭裙，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脸上只化了淡妆。这身装扮，与舞台上的华丽飞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意外地和谐。
全场目光聚焦。叶青青在旁边激动地猛掐我的胳膊。我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起身，却被倩倩接下来的话定在了原地。
“叶子，别害羞嘛！”倩倩在台上对我招手，笑容狡黠又真诚，“还记得在‘忘川渡口’我说过，有机会穿汉服给你看，也听你唱唱歌吗？今天，机会来啦！”她顿了顿，看向全场观众，大声说：“大家想不想听这位守护着我们安宁的、帅气的叶子警官唱一首？”
“想——！！！”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几乎掀翻屋顶。
“所以，”董倩倩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鼓励和不容拒绝的期待，“叶子姐，上来吧？我陪你唱一首？圆你一个梦？”她伸出手。
圆一个梦。
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匣子。高中礼堂的聚光灯，夏迪迪在我旁边练习和声的笑脸，我们一起排练的无数个日夜，还有……迪迪苍白地躺在病床上，我亲手合上了她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后来，志愿表上，我划掉了音乐学院，填上了医学院法医系。
舞台的灯光刺眼而灼热。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叶青青在旁边己经激动得快哭了，用力推我：“叶子！去啊！快去！” 贵宾席和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带着善意的好奇和期待。
董倩倩的手，还稳稳地伸在舞台边缘。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看穿了我此刻所有的犹豫和尘封的过往。那眼神里有邀请，有信任，还有一种无声的理解——理解这个舞台对我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首歌。
一股莫名的力量推着我站了起来。聚光灯追随着我的脚步。通往舞台的台阶不长，却像走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董倩倩快步迎上来，冰凉柔软的手用力握住了我微微有些汗湿的手。她的掌心传递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别怕，叶子。”她凑近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带着甜甜的笑意，“有我在呢。唱你想唱的。”
她拉着我走到舞台中央，将另一支麦克风塞进我手里。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清晰地映出我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华美飞天的她，素雅如竹的我。强烈的对比，却奇异地和谐。
“叶子，想唱什么呢？”董倩倩对着台下大声问，把选择权交给了我。
台下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握着麦克风，指尖冰凉。那些熟悉的旋律在脑海中翻涌。最终，一个带着淡淡疏离、慵懒又藏着一点小倔强的名字跳了出来。
“《干物女》。”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去，有些干涩，却异常清晰。
董倩倩的眼睛瞬间亮了，闪过一丝惊喜和了然。“哇哦！超有品位的选择！”她打了个响指，对后台比了个手势。
轻快又带着点电子迷幻感的前奏响起。董倩倩退开半步，将主舞台让给我，自己则站在侧后方，如同一个最默契的伴唱。
聚光灯下，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前仿佛不再是喧嚣的体育馆，而是高中那间空旷的排练室，夏迪迪盘腿坐在地板上，笑嘻嘻地冲我挥手。胸腔里那份沉甸甸的怀念和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随着旋律找到了出口。
**模糊的城市一座模糊的夜景**
**模糊的雨点
**落在不知名街亭
**读着手机
**最后一条你的回信
**有点麻痹告诉自己都会过去
我的声音响起。没有董倩倩那种天生的甜美空灵，是偏中低音的、带着一点颗粒感的质感，像秋日午后的阳光，慵懒、随意，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却奇异地贴合了歌词里那个“干物女”的形象——享受独处，慵懒宅家，对外界保持一点疏离。这是我原本的声音，被遗忘在案卷和解剖报告之下的声音。
**远处的灯塔上面
**游客们欢声笑语
**这里都能听见
**谁动了恻隐之念
**还是打给了你却没接
唱到副歌，董倩倩轻盈地加入进来，用她标志性的甜美声线和精准的和声技巧为我托底、伴唱、点缀。她的声音如同清泉，缠绕着我略显低沉的主音，瞬间增添了层次和光彩。她甚至还俏皮地配合歌词做了几个小小的“宅女”动作，引得台下笑声和掌声一片。
我和倩倩对视一下，她冲我点点头，我也领会到，一起合唱高潮部分。
**就这样喂喂
雨点听着 喂喂声
它们滴答滴答化在
喂喂里
是我喂喂 地被困在
喂喂中
想说的太多都变成了
喂喂喂
记得一段你总哼的调调
那年这大街上阳光普照
我想打了这通
这是最后一通
结果根本停不下来
唱到这一句，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台下贵宾席。叶青青正举着手机，哭得稀里哗啦，却还拼命对着我竖大拇指。心头某个坚硬的地方，似乎被这汹涌的情绪轻轻撞开了一道缝隙。我握着麦克风的手，不再冰凉，反而有了一丝温度。夏迪迪模糊的笑脸在脑海中渐渐清晰，又缓缓散去，留下一种释然的平静。
最后一句尾音落下，余韵在体育馆中回荡。董倩倩笑着上前一步，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高高举起。
“谢谢叶子！也谢谢大家！”她对着台下大声说，笑容灿烂如星。
掌声、口哨声、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站在舞台中央，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声浪，第一次觉得，头顶的聚光灯，原来也可以是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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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万达广场依旧灯火通明。海底捞热辣鲜香的气息驱散了秋夜的凉意。我们三人挤在一个卡座里，中间的鸳鸯锅咕嘟咕嘟翻滚着红油和白汤。
董倩倩己经换回了简单的卫衣牛仔裤，丸子头，脸上还带着舞台妆卸下后的淡淡红晕，毫无形象地捞着一大筷子毛肚在油碟里翻滚。“饿死我了！唱跳真是体力活！叶子，青青，快吃快吃！别客气！今天我请客！”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话含糊不清。
叶青青则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兴奋中，脸蛋红扑扑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坐在对面的偶像，又赶紧低下头，小口吃着碗里的虾滑，像个害羞的小鹌鹑。“倩…倩倩，你唱歌真的太好听了！我…我高中就开始听你的歌了！今天…今天就像做梦一样！”她鼓起勇气说完，脸更红了。
“哈哈，谢谢青青小可爱！”董倩倩笑着给她夹了一块煮好的牛肉，“多吃点！看你瘦的！跟着叶子干活很辛苦吧？她是不是老压榨你们加班？”她促狭地朝我眨眨眼。
“哪有！”叶青青立刻维护我，“叶子姐对我们可好了！就是…就是案子有时候太…”她意识到场合不对，赶紧刹住。
“理解理解！”董倩倩一副了然的样子，端起酸梅汤和我还有青青碰了一下杯，“敬我们辛苦守护城市的叶子警官！青青警官，还有今天超勇敢、超好听的干物女！”
火锅的热气氤氲，辣味刺激着味蕾，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拘谨。叶青青渐渐放开了，开始叽叽喳喳地跟董倩倩分享她收集的各种“囧菌”周边，手机相册里存了几百张舞台照。董倩倩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还拿出手机给叶青青看她家“汤圆”最新的糗照——胖猫把自己卡在了猫爬架里，一脸生无可恋。
我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笑闹，偶尔插一两句话。脱下汉服，卸下舞台光环，董倩倩就是一个活泼可爱、有点小话痨、爱晒猫的邻家女孩。而叶青青，也从那个面对偶像紧张得说不出话的小迷妹，变成了一个可以分享趣事的朋友。这种纯粹的、带着烟火气的轻松，是解剖室和案发现场永远无法给予的。
“叶子。”叶青青突然把她的手机屏幕递到我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你看！我拍的！美炸了！”
屏幕上是我站在舞台中央，穿着那身水绿色的宋制汉服，握着麦克风，微微仰着头闭眼唱歌的侧影。一束追光正好打在我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素净的衣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侧脸线条沉静而专注。背景是舞台璀璨的灯光和模糊的观众席光海。
另一张，是我们三人刚进海底捞时，叶青青抓拍的。我和董倩倩正凑在一起看菜单，我皱着眉指着麻辣锅底，似乎在控诉太辣，董倩倩则笑得前仰后合，叶青青自己半个身子入镜，比着“V”字手势，笑容灿烂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怎么样？我的拍照技术不错吧？”叶青青得意洋洋。
董倩倩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竖起大拇指：“青青拍得真好！叶子穿汉服简首了！清冷美人！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比穿白大褂好看多了！”她故意调侃。
“喂！”我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张舞台上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眼神里有种久违的光亮。
夜己深。送完依旧兴奋得喋喋不休的董倩倩回酒店，我开车送叶青青回家。城市的霓虹在车窗外流淌成彩色的河。车厢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声。
“叶子，”副驾驶上的叶青青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困倦，却异常认真，“你知道吗？你今晚在台上唱歌的样子，特别…特别不一样。就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那种光，跟你在解剖室里看显微镜或者写报告时的光不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就是…感觉你好像放下了很重很重的东西，整个人都轻松了，也亮了。还有那身汉服，真的超级适合你！又帅又美！倩倩姐说得对，比解剖服好看一万倍！”她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掏出手机，“不行，我得把这张神图设置成屏保！激励自己！”
我失笑，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流。是啊，是放下了。迪迪，你看到了吗？我终于……唱出来了。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舞台上，穿着汉服，在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朋友身边。虽然不再是当初梦想的轨迹，但那份对声音和旋律的悸动，似乎从未真正熄灭。它只是被深埋了，等待着被另一束光重新点燃。
车子停在叶青青家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跳下车，又扒着车窗，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叶子，今天是我人生中最棒的一天！谢谢你！晚安！还有……下次解剖，我保证不抱怨味道了！”说完，她像只快乐的小兔子一样跑进了单元门。
我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屏幕上，是那个穿着水绿色汉服、在聚光灯下闭眼歌唱的自己，有点小自恋的换成了自己微信头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