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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雯最后那句话，像一滴冰水，猝不及防地滴进温暖的咖啡杯里，瞬间激散了所有轻松惬意的泡沫。
“回国这一路上，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包厢里轻松的笑语戛然而止。烤鱼的香气、杯盘的碰撞声、叶青青还在讲述破案细节的兴奋尾音，都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气骤然凝滞，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意。
董倩倩和叶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茫然地看着晓雯，又看看我。晓雯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恼地摆摆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哎呀，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时差没倒过来，疑神疑鬼的！别在意别在意！继续吃啊！”
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法完全掩饰的困惑与不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了巨大的、不祥的涟漪。
**跟着她？**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那扇最不愿触碰的门。一个名字，一个代号，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蛰伏的毒蛇，猛地昂起了头颅——
**牧羊人。**
刹那间，眼前温馨的包厢景象如同碎裂的玻璃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法医中心那惨白刺目的无影灯下，一具失去头颅、颈部断口狰狞、皮肤上纹着那朵妖异冰冷蓝星花的女性尸体——**陈莉**。那是我刚入职不久，参与的第一个重大命案。尸体被精心摆布，凶手留下的线索指向一个庞大而隐秘的犯罪网络，其核心代号便是“牧羊人”。那案子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牵扯出无数谜团和危险，最终却以一种近乎“捂盖子”的方式草草结案，关键卷宗被列为绝密，所有深入调查都被上级强行叫停。
我记得父亲得知我参与此案调查时，那通深夜打来的电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恐惧和严厉的嘶哑：“叶子！听好了！关于那个案子，那个‘牧羊人’，到此为止！不要再碰！一个字都不要再问！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对你，对我们家，都没有任何好处！记住我的话！”
父亲在体制内多年，位置不低，向来沉稳持重。那一次，他的失态和话语中蕴含的巨大恐惧，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里。我追问过，但他讳莫如深，只反复强调“不要碰”、“远离”。那朵蓝星花，连同“牧羊人”这个名字，就此成为悬在我职业生涯上空一片不散的阴云，一个被刻意遗忘、却从未真正消失的禁忌。
而现在，晓雯的这句话，像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劈开了遗忘的帷幕！
牧羊人…他又出现了？
晓雯在美国参与的生物制剂项目…关键数据被动过…导师离奇车祸…回国被跟踪…
这一切，仅仅是巧合吗？
那诡异的、如同附骨之疽的蓝星花标记，是否己经悄然缠绕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握着茶杯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尖冰凉。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叶子？叶子姐？”董倩倩担忧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她、叶青青、晓雯都关切地看着我，被我突然的失态和煞白的脸色吓到了。
“没…没事。”我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惧和惊悸，端起茶杯想喝一口掩饰，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茶水洒出了一些，“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太累了。”
晓雯立刻皱起眉，外科医生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了异常：“叶子，你脸色真的很差。是不是最近案子太累？还是…我吓到你了？”她有些懊恼，“都怪我，瞎说什么！肯定是错觉！美国治安不好，我有点风声鹤唳了。”
“是啊叶子，肯定是晓雯太紧张了。”叶青青也连忙附和，试图活跃气氛，“咱们今天可是给倩倩洗脱冤屈的大好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来来来，吃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董倩倩也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到我碗里，眼神里满是真诚的关切：“叶子姐，多吃点，压压惊。不管什么事，咱们一起扛。”
看着她们关切的眼神，感受着这份真挚的友谊，我胸腔里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一些。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嗯，可能是最近神经绷得太。没事，吃饭。” 我低下头，大口吃着碗里的鱼，味同嚼蜡。味蕾尝不出任何鲜香，只有一股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那是陈莉案现场的味道，是蓝星花的味道，是牧羊人阴影的味道。
晓雯的项目疑云和她的不安，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了我刻意封闭的记忆深处。牧羊人…这个如同梦魇般的代号，难道从未远离？它像潜伏在深海下的巨兽，只是暂时隐匿了身形，等待着下一次浮出水面的时机？而这一次，它的触角，竟然伸向了远在美国的晓雯？或者说…是因为晓雯是我的挚友，才被卷入了这未知的漩涡？
父亲那句严厉到近乎恐惧的警告，再次在耳边轰响：“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对你，对我们家，都没有任何好处！”
理智告诉我，应该听从父亲的警告，应该像当年一样，将这份不安和疑虑深埋心底，远离这个危险的漩涡。晓雯的感知，或许真的只是过度紧张和巧合。贸然触碰“牧羊人”，可能带来无法预知的灾难。
可是…看着晓雯虽然强装轻松、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阴影，看着她讲述导师车祸时那一闪而过的痛心和困惑，我无法说服自己袖手旁观。她是晓雯，是我生命里如同夏迪迪般珍贵的光。如果牧羊人的阴影真的笼罩了她，我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法医的职责是追寻真相，守护生者。如果连至亲好友的安危都因恐惧而退缩，这刀，还如何握得稳？
一顿饭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中结束。表面上恢复了说笑，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那层无形的隔阂和沉重。将倩倩和青青分别送回家后，车上只剩下我和晓雯。
深夜的城市街道空旷了许多。路灯的光晕在车窗上拉长又缩短。晓雯靠在副驾驶上，侧头看着我紧绷的侧脸。
“叶子，”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在酒店…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关于…我感觉到有人跟着我的事？”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晓雯，你还记得…我刚入职时，负责的第一个大案子吗？那个…无头女尸案。”
晓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微变：“那天咱俩逛街你突然接到电话被叫过去的那个？陈莉？那个被砍掉头和手…身上还夹着青色纤维的那个？”
“对。”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那个案子…背后牵扯很深。凶手代号‘牧羊人’，是个非常危险的存在。案子…最后被压下去了，上面严令禁止再查。我爸…也特意警告过我，离那个案子远点，越远越好。”
晓雯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牧羊人”这个代号和背后的含义惊到了：“你是说…我导师的车祸，数据异常，还有我感觉被跟踪…可能跟这个‘牧羊人’有关？”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语气沉重，“只是…太巧合了。你参与的是前沿生物制剂研究，牧羊人…他的手法，他留下的痕迹，也常常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技术痕迹。而且…”我顿了顿，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陈莉的尸体上，那朵蓝星花…是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标记，至今无法完全破解其成分和作用机制。你研究的项目…会不会…无意中触及了什么？”
晓雯的脸色彻底白了。她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霓虹，久久没有说话。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叶子，”良久，她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也相信你的判断。但是…”她转过头，眼神里有一种外科医生特有的冷静和坚定，“如果真像你猜测的，这件事牵扯那么深，那么危险，你就更不能掺和进来！你爸的警告是对的！你忘了陈莉案最后是怎么被压下去的吗？那力量…不是我们能对抗的！”
她抓住我的胳膊，指尖冰凉：“答应我，叶子！别查！离这件事远点！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小心！我会联系我在美国的同事，侧面打听一下项目后续和导师的情况。你千万不要…”
“晓雯！”我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你觉得我能置身事外吗？如果你真的被盯上了，是因为我！牧羊人…他可能是在警告我！或者…他想要通过你，得到什么？我怎么可能看着你陷入危险而无动于衷？”
“正因为危险，你才更不能来！”晓雯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是成年人！是外科医生！我有能力保护自己！而且，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呢？叶子，听你爸的话！也听我的！别碰‘牧羊人’！算我求你了！”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我家楼下。昏暗的路灯下，我们两人在车厢里无声地对峙着。晓雯的眼神充满了恳求和担忧，而我内心的挣扎如同海啸般汹涌。父亲的严厉警告，陈莉案现场的惨状，牧羊人留下的冰冷谜团，与晓雯此刻的安危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最终，我疲惫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声音带着一丝妥协的沙哑：“…好，我答应你，暂时…不会主动去碰。但晓雯，你一定要万分小心！有任何不对劲，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单独行动！还有，你导师项目的资料…特别是那些你觉得有问题的原始数据…能不能…想办法备份一份给我？只是看看，我保证不深入。”
晓雯看着我，眼神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尽量。但你答应我，只是看看，不要轻举妄动！”
“嗯。”我应了一声，推开车门。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来，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
回到家中，晓雯很快洗漱休息了。我坐在客厅的黑暗里，毫无睡意。城市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打开手机，手指在加密文件夹的图标上悬停了许久，那里锁着关于陈莉案、关于那朵蓝星花的所有我私下保存的、零碎的、不被允许存在的资料碎片。
牧羊人的阴影，如同窗外深沉的夜色，无声地弥漫开来，再次笼罩了我，也将我最珍视的朋友拖入了未知的漩涡。父亲的警告在脑中轰鸣，晓雯担忧的眼神在眼前晃动。但法医的本能和守护挚友的冲动，如同黑暗中不肯熄灭的星火。
指尖，最终还是轻轻点开了那个尘封许久的文件夹。幽蓝的手机屏幕光，映亮了我眼中交织着恐惧、挣扎和一丝孤注一掷决然的复杂光芒。蓝星花的图案在屏幕上缓缓展开，妖异而冰冷。禁忌的边界，在晓雯那句“有人跟着我”的恐惧中，己经被悄然踏破。这一次，我还能像父亲期望的那样，置身事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