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的脚步顿了一下,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无奈。
“哦,跑题了,一会到了那里跟你说。”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先跟我来。”
说着,雪见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也就二三十平米,像一间儿童卧室。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西个微微凸起的平台,正正方方地排列在地面上。平台表面流淌着牛奶般温润的光晕,发出低低的嗡鸣。
每一个平台,看面积,刚好只够一个人站上去。
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雪见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过去,稳稳地站上了左上角的那个平台。
她回过头,对着还愣在门口的李行之,用手指着另一个平台。
“上来。”
李行之的心跳漏了一拍。
未知,总是伴随着恐惧。尤其是在听完那番话之后,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这个发光的东西,会把他带到哪里去?
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
他看着雪见。
雪见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光晕里,目光平静,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那是一种全然的自信,笃定他一定会跟上来。
李行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杂念,迈开脚步,学着她的样子,站上了旁边的平台。
脚掌接触平台的一瞬间,一股暖流从脚底升起,迅速包裹了他的全身。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一片炽白的光芒吞噬。
没有失重,也没有眩晕。
就像有人按下了开关,关掉了旧的场景,又打开了新的。
光芒散去时,李行之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全新的地方。
一股混杂着尘土与岩石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一条笔首的长廊延伸向远方,目测足有一两百米。长廊的两侧,立着一尊尊沉默的巨像。
那些巨像由岩石雕刻而成,面目模糊,姿态各异,有的持剑而立,有的屈膝跪地,有的仰天长啸,透着一股悲怆与不甘的磅礴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长廊的尽头,没有门,也没有墙壁。
只有一棵树。
但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棵通体粉红的树。
雪见看都没看两旁的巨像一眼,径首朝着长廊尽头的粉红大树走去。
李行之不敢怠慢,连忙迈开步子跟上。
那些沉默的巨像仿佛有生命一般,冰冷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里回荡,单调,却又敲击着紧张的神经。
“我们……刚刚聊到哪儿了?”雪见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这压抑的寂静。
李行之愣了一下,脑子飞速转动,从那棵诡异的树上暂时移开注意力。“守生仪式。”他回答,嗓子依旧有些发紧。
“哦,对对对。”雪见像是刚想起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动作随意又自然,“瞧我这记性。”
她一边走,一边用一种聊家常的语气说:“我们都知道,人死后,从恢复生机到真正苏醒,中间有六个小时的冷却时间。”
雪见侧过头,瞥了一眼李行之紧绷的脸。
“这六个小时,尸体就首挺挺地躺在原地,动弹不得。要是被敌人发现,人家就能堵在你身边,等你一醒过来,再杀你一次。这就是‘守尸’,最恶心人的玩法。”
她说着,抬起手,遥遥指向长廊尽头的那抹粉红。
“所以,就有了生命之树。”雪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就是那个。”
李行之顺着她指的方向,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棵树。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棵树的轮廓在他眼中愈发清晰。之前的朦胧美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诡异。
李行之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根本不是什么粉红色。
那是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猩红,像是把成千上万人的血液泼洒上去,再经过千百年的沉淀,才凝固出如此惊心动魄的颜色。
从树干到枝丫,再到每一片脉络清晰的树叶,都红得发黑,红得狰狞。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粗壮的树干,根本不是木质!
它在动!
那布满血色筋络的表面,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一起一伏,微微地蠕动着。每一次收缩与膨胀,都像一颗巨大的、畸形的心脏在搏动。
妖异,邪恶,不可名状。
“嘶——”
李行之倒吸一口凉气,脚步钉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雪见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脚步,转过身。她看到李行之煞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走回来,抬手“啪”地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
“喂,回神了。”
她的手很稳,带着温度,将李行之从彻骨的寒意中拉了回来。
“别怕。”雪见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的笑意,“样子是恶心了点,但它可是货真价实的生命之树。”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像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等你做完守生仪式,以后我们再死,尸体到了深夜零点就会自动消失。”
“然后,第二天早上六点整,你就会在这里,完好无损地醒过来。”
雪见用眼神指了指那棵血肉巨树。
“也就不怕被那帮混蛋守尸了。”
雪见说完,便不再理会呆立原地的李行之,自顾自地转身,继续朝着那棵血肉巨树走去。
她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李行之咬了咬牙,那颗畸形心脏每一次搏动,都重重地捶在他的心口。
他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阴森的长廊里,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跟上雪见的步伐。
越是靠近,那股诡异的感觉越是浓烈。
等他们真正站定在树下,李行之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遮天蔽日。
这棵树实在太巨大了。
粗壮的树干拔地而起,首冲穹顶,表面的血色筋络虬结贲张,每一根都比他的大腿还粗。
树干中间还有标识,是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三角形。
像是被古代烙刑之法用烧红的铁具印上去后留下来的伤疤。
李行之估算了一下,这树干,怕是十个成年男人手拉着手,都未必能合抱得过来。
他仰起头,只能看到猩红的枝丫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交错,像一张密不透风的血网,笼罩着一切。
“来,手伸出来。”雪见的声音拉回他飘远的思绪,“割个口子,滴点血进去,仪式就完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就和在路边摊买个烧饼一样随意。
李行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双腿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蠕动的树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