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走到吧台前,熟练地操作着那台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咖啡机。
豆子被研磨的细碎声响,热水冲泡时升腾起的浓郁香气,瞬间填满了整个休息室。
她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拿铁走过来,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李行之面前的桌上,杯碟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奶泡拉出的漂亮叶子,随着杯身的晃动微微荡漾。
两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定。
“说吧,”雪见端起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李行之身上,带着一丝洞察,“还有什么不懂的。”
李行之本想脱口而出那个关于“树”和“烙印”的问题,但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生命之树是玄星会的根本,贸然打探一个新人不该知道的东西,只会让她警惕。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
他需要一个切入点,一个足够安全,又能引出后续话题的切入点。
有了。
“那个……雪姐,我一首有个疑问。”李行之装作不经意地开口。
“咱们组织的会长,我怎么一次都没见过?他……不用来总部的吗?”
雪见听到这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浅笑,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放松下来。
“会长?”她轻笑一声,“别说你,很多老人一年都见不到他一次。”
她顿了顿,继续解释:“除非发生能撼动整个玄星会根基的大事件,否则他不会露面。平时都是副会长在管事,我协助他。”
李行之追问:“那会长他去哪了?”
“没人清楚。”雪见摇了摇头,语气里没有半分隐瞒,也没有半分好奇,这说明她早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李行之点点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对那个神秘会长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兴趣,这只是他抛出的砖。
他又顺着这个话题,问了一些关于组织架构、任务分配之类的琐碎问题,雪见都一一耐心解答。
气氛越来越融洽,时机也差不多了。
李行之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带上了一点神秘兮兮的八卦语气。
“说起来,雪姐,咱们总部那棵生命之树,真是越看越邪门。”
他盯着雪见,半开玩笑地说道:“上面那个烙印……该不会是你闲着没事烙上去的吧?”
话音刚落,雪见“噗”的一声,刚喝进去的咖啡差点喷出来,被她强行咽下,呛得连连咳嗽。
“咳咳!你胡说什么!”她白皙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不知是呛的还是急的,一双美目瞪着李行之,“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这反应,比李行之预想的还要激烈。
他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雪姐你别当真。”
见她气息平复了一些,李行之才顺势切入正题,脸上带着纯粹的好奇:“我就是觉得奇怪,那棵树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着也不像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物种。”
雪见脸上的薄红褪去,笑容也收敛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李行之,眼神锐利得像两把手术刀,要将他从里到外剖析个明明白白。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审视。
休息室里浓郁的咖啡香气,此刻也变得凝重起来。
李行之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挪了挪身体,不自在地开口:“雪姐?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雪见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才缓缓移开。
她端起咖啡杯,视线落在杯中那片己经散开的奶泡拉花上,声音低沉了许多。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玄星会成立之初,总部并没有那棵树。”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李行之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后来,是会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回来的。”
雪见抬起眼,再次看向李行之,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而且,不止我们有。据我所知,其他几个顶尖组织,也都有类似的东西。”
李行之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其他几个顶尖组织,也都有类似的东西?
他的心头猛地一沉。他还以为自己就要发现了玄星会最核心的秘密,敢情这玩意儿是顶尖势力的标配?能量产?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他压了下去。
他看着雪见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清楚地认识到,关于这棵树的来历,她给出的己经是她权限内的全部信息了。
再问下去,只会惹人怀疑。
“原来是这样……”李行之的表情松弛下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己经微凉的咖啡,一副“原来如此,长见识了”的模样。
他从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在桌上摊开。
纸张上,是用圆珠笔临摹出的、线条略显粗糙的建筑轮廓。
正是他昨晚在羊皮纸上临摹的那座神庙。
“雪姐,既然聊到这些神秘的东西,”李行之手指点了点那张图纸,将它推到雪见面前,“那你见过这个地方吗?”
雪见端着咖啡杯的动作停住,视线落在那张纸上。
她探过身子,凑近了些,细细地端详着。
休息室里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
李行之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半拍。
他紧盯着雪见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线索。
雪见的眉头慢慢拧成一个川字。
她看了很久,久到李行之几乎要忍不住开口催促。
最后,她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身体向后靠回沙发,端起杯子,语气带着一丝歉意:“这是什么?一个……神庙?抱歉,我没什么印象。”
她又看了一眼那张图纸,补充道:“而且你这画得也太潦草了,线条歪歪扭扭的,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单凭这个轮廓,很难辨认。”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李行之胸口那团刚刚燃起的火焰,“刺啦”一声,瞬间熄灭,只剩下一缕青烟。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是这个结果。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将那张纸收了回来,慢吞吞地折好。
“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沙哑和失落。
雪见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
“我那边还有一堆报告要处理,就先失陪了。”她站起身,冲李行之点点头,姿态干练,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雪姐慢走。”李行之也站起身,挤出一个笑容。
雪见转身离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休息室里,又只剩下李行之一个人。
他坐回沙发里,将那张承载着他唯一线索的纸,胡乱地塞进裤子口袋。
纸张的一角没能完全塞进去,倔强地露在外面,一片刺眼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