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诏书下达的第十日,礼部衙门,己经变成了一个巨大且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礼部尚书李原庆,这位在朝堂上以稳重著称的老臣,此刻双眼布满血丝,正对着堂内那堆积如山的、来自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候选贵女名录和画像,愁眉不展。
这些卷宗,不仅仅是少女们的资料,更是一封封来自各地方势力的投名状,是一张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此时,一名礼部的下属官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尚书大人!顶不住了!衙门外头,又有三十多位官员在排队求见!全都是来打探自家女儿名录审核进度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而且……而且中山王府和信国公府的人,都派了大管家亲自来问话了!他们问……问为何府上小姐的名录送来都三天了,为何还没呈报到东宫去!”
砰! 李原庆气得再也无法维持风度,将手中的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催!催!催!一天到晚就知道催!当本官有三头六臂不成!”他怒吼道,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几近崩溃。
如果说礼部承受的是阳面的压力,那么,锦衣卫看到的,则是这场选妃盛宴之下,那迅速滋生的、阴暗的里子。
一份由缇骑加急送来的密报,正由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亲自呈送至东宫朱雄英的案头。
密报中,锦衣卫记录了几起触目惊心的典型案件: “苏州府,有丝绸富商,为使其女符合德容兼备之标准,重金伪造江南大儒推荐信,并贿赂画师,将其女画像改头换面。现,该富商己被查抄,全家下狱。”
“大同镇,一卫所指挥使,为使其女在初选中脱颖而出,竟派家丁制造意外,致使另一候选女子坠马摔伤,毁其容貌,逼其退选。手段恶劣,己交由北镇抚司严审。”
“另,京城内外,己查获打着必选秘方、宫廷路引、太监门路等旗号的诈骗案,共计二十三起,涉案金额高达白银五万余两……”
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王战与蒋瓛,如同两尊门神,肃立在下方,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终于,还是性子更急一些的王战忍不住,躬身请示道: “殿下,如今外界己然乱成一团,为一选妃名额,无所不用其极,败坏朝纲,玷污圣听。是否需要东宫出面,派遣潜龙卫,或是明令锦衣卫,加以干预和整顿?”
朱雄英没有立刻回答。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了那份写满了各地乱象的锦衣卫密报。
然后,在王战和蒋瓛不解的目光中,他缓缓地,将这份充满了血腥、阴谋与丑闻的密报,不偏不倚地,压在了那份写满了各家贵女名字、象征着荣耀与希望的候选名录之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象征意义。
先正风气,后选人。
“王战。”他终于开口。
“属下在!”
“传孤的令旨。你亲自去一趟都察院,将孤的这份手谕,交给左都御史。让他以都察院的名义,拟一份《整肃选妃风气告谕》,加盖东宫之宝,明发天下!”
这是朱雄英正位东宫以来,第一次正式地、以储君的身份,对朝廷的行政机构,下达的第一道公开指令!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冰冷,充满了与他年龄不符的、杀伐决断的威严。
“告谕之中,要给天下人,明确三点!”
“其一:凡在此次选妃事宜中,有暗中作弊、行贿、造谣中伤她人者,一经查实,其女永不录用!其父兄,一体连坐,视情节轻重,或革职查办,或永不叙用!”
“其二:凡有候选女子,为逃避遴选,而行自残、私奔、谎报疾病等事者,一经发现,以欺君之罪论处!其家人,同罪!”
“其三:凡各地官员,若在其辖区之内,出现因选妃而引发的重大乱象,败坏风气,而弹压不力、上报不及时者,吏部考评,记大过一次!三年之内,不得升迁!”
三条铁律,一条比一条狠,一条比一条毒!几乎堵死了所有想钻空子的人的全部退路!
最后,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用一种淡漠至极的语气说道: “孤的选妃,是为大明选一位国母,是为天下女子立一个表率。”
“而不是让这天下,变成一锅人人都能进来分一杯羹的、恶臭的生意。”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先把那些想把水搅浑的鱼,都给孤一条条地捞出去,扔到岸上晒成鱼干。”
“剩下的,才是孤真正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