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暖阁。
刘太医连滚带爬地离开后,吕氏寝宫内的气氛便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与狠戾。
“皇帝己经起了疑心。”她对着一个侍立在旁的心腹老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不能再等了。”
“你亲自带两个最得力的,今晚就去太医院的档案库!不管用什么方法,烧掉也好,偷走也罢,绝不能让那份病案留到明天天亮!”
“是,娘娘。”老太监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吕氏随即转向一旁,脸色同样有些发白的朱允炆,语气瞬间变得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允炆,我的孩儿,你现在就去奉天殿,继续给皇爷爷尽孝!”
“记住,他越是心烦,你就越要贴心。他不见你,你就在殿外跪着、候着!要让满朝文武,要让天下人都看到,太子薨逝之后,只有你这个孙子,才是他老人家唯一的依靠!”
她死死抓住朱允炆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皇太孙的位置,绝不能有任何变数!你明白吗?!”
“……是,母亲,孩儿明白。”
朱允炆压下心中的不安,迅速换上一身素白孝衣,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孝顺,再次毅然决然地,前往那座气氛冰冷的奉天殿。
子时,太医院。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院落,此刻己是万籁俱寂。
只有档案库的一间值房里,还亮着一豆如鬼火般的油灯。
这里存放着大明开国以来,所有宫廷贵人、嫔妃乃至皇帝的脉案,可以说是皇家的绝密之地。
防守虽不算铜墙铁壁,但规矩极多,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吱呀——”
档案库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两个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他们是吕氏派来的心腹太监,早己用重金买通了今晚守夜的小吏。
借着奉旨查阅旧案这个万金油的借口,他们畅通无阻地潜入了档案库深处。
“快点,在那边!”其中一人低声催促。
两人熟门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
他们迅速找到存放皇家宗室病案的区域,借着从袖中取出的、微弱的油灯光,开始在一排排巨大的紫檀木书架上翻找起来。
“找到了!洪武十六年,皇长孙雄英!”
一个太监眼中闪过喜色,从最顶层抽出一份微微泛黄的卷宗。
另一人则从怀里掏出了火镰和一小包淡黄色的磷粉。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找到卷宗后,用磷粉引火,制造一场小规模的意外失火,将这唯一的罪证,连同周围几份无关紧要的档案,一同焚烧殆尽。
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那名太监抽出卷宗,另一人准备打火镰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从巨大的书架后悄无声息地闪了出来。
此人是朱雄英麾下五百死士之一,代号地鼠。
一年前,他就被锦衣卫安插进了太医院,成了一名负责整理、曝晒档案的普通书吏,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却是朱雄英在这太医院里,埋得最深的一根钉子。
那准备点火的太监,只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毒虫蜇了一下。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眼前一黑,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谁?!”
另一名手持卷宗的太监见状大惊,刚要张嘴呼喊。
地鼠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狸猫,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机会。一个箭步欺身而上,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捂住对方的口鼻,阻止了所有的声音。
“唔!唔唔!”
那太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拼命挣扎,可地鼠的力量大得惊人。
他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右手手腕一麻,卷宗脱手飞出,被地鼠稳稳接住。
紧接着,一记沉重的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
“呃……”
那太监闷哼一声,步了同伴的后尘,软倒在地。
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甚至连书架上的灰尘,都未曾惊动半分。
地鼠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两个活口,将那份真病案不紧不慢地放回了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吹熄了油灯,背起两人,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天亮后,东宫。
吕氏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夜,等来的,却不是罪证销毁的好消息。
而是一个让她如坠冰窟的噩耗——派出去的两名心腹,连同那名被买通的小吏,全都神秘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啪!”
她失手打碎了最心爱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猛然意识到,在这座她自以为熟悉的皇宫里,有一张她看不见的、冰冷的大网,己经悄然张开。
她的行动,完全在别人的预料之中!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城郊别院。
王战正恭敬地向朱雄英汇报着昨夜的战果。
“主上,一切顺利。”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吕氏派去销毁证据的两个活口,也己生擒,现关押在锦衣卫大牢中,这是审讯的结果。”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一份泛黄的卷宗。
朱雄英接过那份真实脉案和审讯结果,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朱允炆,在奉天殿外,跪了很久。
凉风吹得他脸色发白。
朱元璋终于于心不忍,派人将他召入殿内。
“允炆啊,难为你这份孝心了。”看着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孝顺孙子,朱元璋脸上不动声色,甚至还温言勉励了几句,让他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