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铜镜背面的瞬间,一股冰凉、厚重、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与山峦重量的触感沿着手臂蔓延而上。
林骁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双手用力,小心翼翼地将那面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萨满宝镜从石龛中捧了出来。
就在镜子离开石龛的刹那!
“轰隆隆——!”
整个坑洞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坑壁的泥土碎石簌簌落下!
下方深处,那些虬结蠕动的黑色根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疯狂地向上窜动、抽打!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带着滔天怨毒和毁灭气息的漆黑洪流,如同火山爆发般,从坑洞最深处汹涌喷薄而出!目标首指林骁和他手中的宝镜!
恐怖的威压让林骁瞬间窒息!灵魂都在颤抖!他知道,这是尸参精积蓄百年的怨念在疯狂反扑!一旦被这股黑气洪流卷中,他瞬间就会化为枯骨!
“走!”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林骁将宝镜紧紧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那幽蓝的光芒,另一只手抓住腰间的麻绳,双脚猛蹬坑壁,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攀爬!他几乎是在手脚并用地“逃”!
“呼——!”漆黑粘稠的怨气洪流擦着他的脚底板冲过!带着刺骨的阴寒和腐蚀一切的力量,狠狠撞在坑壁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被侵蚀出大片坑洼!几块碎石被黑气卷中,瞬间化为齑粉!
林骁头皮发麻,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向上!狼髀骨紧贴着他胸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气息,仿佛在燃烧自身的力量,拼命抵抗着下方涌来的怨念侵蚀,护住他的心脉。
怀中的萨满镜也微微震颤,镜背的深蓝宝石光芒大盛,幽蓝的光晕如同护罩般笼罩住林骁,将大部分冲击而来的怨气黑雾净化、驱散。
借着狼髀骨和宝镜的双重庇护,林骁险之又险地爬出了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坑洞!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坟洞边缘,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和溅落的腥臭黑液浸透,狼狈不堪。
回头望去,坑洞深处依旧黑气翻腾,如同沸腾的墨池,发出无声的咆哮,但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界限束缚着,无法冲出墓室范围。
林骁不敢停留,解下腰间的麻绳,将沉重的萨满镜用破布包好,紧紧绑在胸前。
幽蓝的光芒透过布包隐隐透出,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手脚并用地爬出坟洞,重新沐浴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恍如隔世。
一路跌跌撞撞冲回家,林骁顾不上满身泥泞污秽,扑到爷爷的炕前。
老人依旧昏迷,脸色灰败中透着一股不祥的青黑,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爷!镜子!我拿到了!镜子!”林骁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解开布包,将那面古老的萨满宝镜小心翼翼地捧到爷爷面前。
幽蓝的光芒照亮了老人枯槁的面容。就在镜光照耀到爷爷身体的瞬间,异象发生了!
只见丝丝缕缕的、如同活物般在爷爷皮肤下窜动的青黑色气息,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嗤嗤”声,剧烈地扭动挣扎起来!
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从爷爷的七窍、毛孔中强行逼出,化作一道道细小的黑烟,刚一接触到镜光,就被那纯净幽蓝的光芒瞬间净化、消散!
随着黑气的不断被逼出和净化,爷爷脸上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灰败的肤色渐渐恢复了一丝红润!那微弱得几乎消失的呼吸,也渐渐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有效!镜子真的有效!
林骁心中狂喜,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紧紧捧着镜子,让那救命的幽蓝光芒尽可能多地笼罩着爷爷。
这个过程持续了约莫一刻钟。当最后一丝顽固的黑气从爷爷眉心被镜光逼出、净化消散后,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堵塞了许久的叹息,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
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随即焦距凝聚,落在了林骁满是泪水和污渍的脸上,以及他手中那面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古朴铜镜上。
“镜…镜子…”爷爷的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如释重负。
“爷!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林骁哽咽着,小心翼翼地将镜子放在炕沿。
爷爷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林骁连忙扶住他。老人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颤抖着抚摸着镜背那冰冷的金属和温润的深蓝宝石。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镜面中央那道狰狞的黑色裂痕时,脸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眼神深处充满了忧虑和…绝望。
“裂了…果然裂得更厉害了…”爷爷的声音低沉而苦涩,“这镜子…撑不了多久了…”
林骁的心也随之一沉。他想起坑洞里那喷薄的怨气洪流,想起镜光在裂痕处的摇曳不定。
就在这时,爷爷的目光猛地转向林骁,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如同两把刀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骁沾满污秽却完好无损的身体,尤其是他紧握着狼髀骨的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林骁的眉心,眉头紧紧锁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的东西!
“小骁子…你…你下到那坑里了?碰到那东西的根了?”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骁点点头,把在墓室里遭遇泥骨怪物、如何用狼髀骨消灭它们、如何在尸参精怨气爆发时靠着镜光逃出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爷爷听完,沉默了许久。他靠在炕头,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艰难无比的决心,猛地将烟袋锅子在炕沿上重重一磕!
“啪!”火星西溅。
“小骁子,”爷爷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林骁,那里面有无奈,有痛惜,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决绝,“这镜子…保住了你爷的老命,也暂时压住了地底下那孽畜…但这只是暂时的!
镜子的裂痕在加深,那孽畜的力量在变强!它迟早会彻底冲破封印!到那时…林场,长白山…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得遭殃!”
林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爷爷接下来要说的话,恐怕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爷爷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骁,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得立堂口!当弟马!请仙家上身!”
“什么?!”林骁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脸色瞬间煞白!“不!爷!我不干!我……我不要当什么出马仙!”
出马仙?请仙家上身?这在他从小听到的故事里,是神秘、是禁忌,更是…身不由己、甚至折损阳寿的苦差事!
他只想当个普通人,考大学,走出这深山老林!
黄皮子坟、水鬼、祖坟异变…这些己经够让他受的了!他不想一辈子和这些神神鬼鬼打交道!
“由不得你!”爷爷猛地一拍炕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和不容置疑的威势,“你以为你还有得选吗?!”
他颤抖的手指猛地指向林骁的眉心,眼神里充满了惊悸和恐惧:
“那孽畜的怨气…己经钻进你的骨头缝里了!它盯上你了!它在你身上…留了‘记号’!”
爷爷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进林骁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但一股寒意却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
他想起了在墓室坑底时那股刺骨的怨念冲击,想起了那几乎将他吞噬的漆黑洪流…
“你拿了镜子,坏了它的好事,它岂能放过你?”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悲凉。
“就算你现在跑出长白山,跑到天涯海角,它也迟早会找上你!到时候,没有仙家护着,没有堂口香火顶着,你就是它嘴边的一块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爷爷的目光扫过林骁紧握的狼髀骨,语气稍微缓和,却更加沉重:“赵炮头给你的这块‘山灵骨’,是好东西,能护你一时,但护不了你一世!更挡不住那成了气候、怨气冲天的尸参精!只有立了堂口,请下道行高深的仙家坐镇,借仙家的力量,你才有活路!才有机会…去对付那地底下的东西!去修补这镜子!去阻止那场大劫!”
林骁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冰冷。爷爷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砸碎了他所有逃避的幻想。
他不相信,但祖坟的恐怖、镜中的裂痕、爷爷眉心的黑气、还有梦中巨蟒的警告…一切的一切,都在逼迫他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己经被卷入了一个无法脱身的巨大旋涡,一个关乎生死的宿命!
“立堂口…请仙家…”林骁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我…我该怎么做?请谁?”
爷爷看着孙子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他重新拿起那面沉重的萨满宝镜,手指着镜背那威严的蟒蛇纹路,声音低沉而神秘:
“镜子…会告诉你。你身上有‘记号’,那些‘山里老的’…也早就在看着你了。”
他将镜子郑重地递给林骁,眼神深邃:
“准备好吧,小子。你的‘试炼’…就快来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林骁抱着那面冰凉沉重的古镜,感受着镜面裂痕处传来的微弱悸动,仿佛能听到地底深处那不甘的咆哮。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一个充满未知、危险,或许还有一丝渺茫希望的新世界,正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向他轰然洞开。
而第一步,就是成为自己曾经最畏惧、最想远离的存在——一个与“仙家”为伍的出马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