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小可，对你，我不敢奢望能一起看日出日落，不敢奢求朝夕相伴的烟火气。我只希望能经常见到你，看着你眼神明亮地挥舞着移液枪，像指挥家一样谈论着你新发现的奇妙反应路径；看着你为了一套完美的实验数据皱紧眉头又豁然开朗；看着你一步步攀向你心中的那座科学高峰；看着你被梦想实现的成就感和纯粹的快乐环绕…那就够了。真的，那就是我心底最深处、最完整的愿望了。」
沈卿卿的笔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才继续写道，字迹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
「你就如同波长540nm的光，是我人眼视觉最敏感、最清晰可见、最无法忽视的那段明亮光谱，是我生命中恒定存在的光源…却也是我伸出手，永远无法真正抓住、无法妥善收藏的那抹明亮。」
最后一个句点落下，仿佛耗尽了沈卿卿所有的力气。她呆呆地看着信纸上那片狼藉——墨迹、泪痕、晕染的字句和那片倔强的、散发淡绿荧光的“想念”。良久，她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对折，再对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最终，沈卿卿将这封承载了太多复杂心绪的信，夹进了随身携带的《高分子材料学》教材的第214页——翻开这一页，赫然是记载着高速离心机临界转速计算公式的关键章节。复杂的符号和希腊字母在纸页上沉默排列，像一组组守护着核心秘密的密码。临界转速，那个决定精密仪器能否平稳运行、不发生致命共振的关键数值，此刻仿佛也成了守护她这份无处安放、也无法言明的心事的最后防线。
沈卿卿拇指手串第七颗主珠，仿佛看见他在灯下笨拙穿珠的样子。指尖触感幻化成他小指划过她掌心的灼烧烙印。
“叮”手机亮起，置顶的对话框透出一条新消息。
?【易】?：我把你衣服折了放抽屉里，可以吧。
?【Qing】?：为什么？[压力云图表情]
?【易】?：我看着心烦
?【Qing】?：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信服
?【易】?：中国有个成语！
?【Qing】?：[疑惑表情]
?【易】?：睹物思人
黑暗中，泪水终于失控地涌出。沈卿卿闭上眼，将手机紧紧按在胸口。汹涌的泪意过后，她微微勾起嘴角，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屏幕，触摸到了那个在实验室里笨拙又执着地用方程式解构她世界的男人。窗外的城市灯火，似乎也带上了一点23℃的恒温暖意。?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亮起，显示着凌晨西点。沈卿卿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指尖划过桌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支意外暴露了“想念”的荧光笔塞进了包的夹层。窗外，天空呈现出一种被洗刷过的、黎明将至的灰蓝色。酒店门口，沈卿卿用打车软件叫的车己在等候。
【Qing】：今日归，有无要带？
出租车驶向火车站的途中，沈卿卿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输入框，指尖悬空，反复敲打着这行字，又一遍遍地删除。带什么呢？护手霜己经买了。青岛的海产干货？易小可好像对这个兴趣不大。捡到的贝壳标本？似乎又太过幼稚……最终，在出租车稳稳停在火车站入口时，她仿佛赌气般，用力按下了发送键。信息带着一个小小的发送提示音，飞向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清晨的青岛火车站，被一夜暴雨冲刷得格外清爽，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雨水浸润泥土的清新气息。沈卿卿拖着小小的行李箱，快步融入早起赶路的人流。
高铁平稳地穿行在晨曦微露的原野上。沈卿卿坐在靠窗的位置，头轻轻抵着冰凉的车窗。连日奔波的疲惫和高度紧绷后的松懈感同时袭来，让她昏昏欲睡。手机屏幕在掌心明明灭灭，锁屏界面是易小可某次实验间隙偷拍的照片——她蜷在实验室那张硬邦邦的午休椅上睡着了，一缕刘海不听话地垂在额前，身上随意搭着易小可的那件藏青色牛仔外套。照片里的沈卿卿睡得毫无防备，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笑意。此刻再看，那抹笑意似乎被车窗透进来的晨光渲染得更加柔和、更加浓烈了。
沈卿卿把手机微微侧过来，贴近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声音更近一点。听筒里传来易小可带着轻微电流杂音的声音，背景是那熟悉得如同呼吸般的、离心机运转的嗡鸣声，低沉而持续，“嗡嗡…嗡嗡…”规律地响着，像一只不知疲倦、却又心甘情愿被某种使命困守在透明舱室里的蜜蜂。
「实验室什么都有。」他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像是熬了夜，但语调却一如既往地平稳，甚至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瞬间抚平了沈卿卿心中因发送上条信息而产生的些微忐忑。
沈卿卿的拇指停在回复框上方大约3毫米的高度——这是无数次精准移液、刻度校准练就的本能距离感。这个距离，刚好能清晰看到自己指甲盖上残留的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几乎透明的淡绿色印记——那是昨夜写信时不小心蹭到的荧光墨水痕迹。指尖仿佛还有易小可虎口薄茧的触感残留，还有那滴雨珠停留的温度。千言万语在喉咙里翻滚，最终却只汇成一个字，被沈卿卿轻轻敲在屏幕上：
?【Qing】?：嗯。
如同他们在实验室里，面对彼此确认过的仪器参数时，最常用的那个简洁有力的确认符。简单，却承载着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信任。
列车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绿意渐浓。沈卿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最终轻轻磕在车窗上。梦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暴雨的音乐节，那只稳稳接住雨滴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猛地减速，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晃动，钻入了一条幽深的隧道。窗外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车厢内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车窗玻璃变成了一面无比清晰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沈卿卿略显苍白的面容和因为睡姿而微微凌乱的头发。她随意地抬起手，梳理着额前那缕不安分的刘海——一下，两下，动作轻柔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特定的节奏和角度。指尖微微的弧度，甚至那专注于细节时习惯性微蹙的眉头……都与上周易小可站在她身后，俯身帮她调整那台老旧显微镜屈光度旋钮时的动作，如出一辙。镜子里的影像让她瞬间怔住，指尖僵在半空中——什么时候起，易小可的习惯己经如此深刻地烙印在了自己的肌肉记忆里？
“我坐G7317次。”沈卿卿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车票确认了一下车次，然后用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充电线，声音在略显嘈杂的车厢里显得有些轻飘，“下午三点二十…应该能到办公室。”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给出了精确到分钟的时间。
听筒那边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易小可明显的、压抑着的低笑声，背景里清晰地夹杂着一声清脆熟悉的“咔哒”轻响——那是移液枪完成一次精准吸取和排放时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
“沈组长这职业病，”易小可调皮道，声音里带着熟稔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怕是晚期了，没得救了。连报个到达时间都得对标实验记录精度？”
易小可的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沈卿卿的心尖，带来一阵微热的痒意。沈卿卿下意识地抿紧了唇，想反驳，却发现无言以对，只能微微鼓起脸颊。
就在这时，高铁咆哮着驶入了另一条更长的隧道，信号格瞬间归零，通话被无情切断。沈卿卿盯着骤然失去声音、屏幕也暗下去的手机，仿佛还能听到易小可那带着笑意的尾音在耳边萦绕。车窗漆黑的玻璃再次变成镜子，清晰地映出沈卿卿微微泛红的耳尖，如同被夕阳吻过一般。
断了线的手机沉甸甸地躺在手心。沈卿卿的目光有些茫然地投向窗外飞逝的黑暗，思绪却不听话地飘回了两个月前，同样是在高铁上。那次，她结束一个月的出差，回程时也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列车启动不久，她再次见到了易小可！他刚结束入职拉练培训……那趟原本枯燥的回程，因为这份不期而遇的“巧合”，让沈卿卿第一次觉得高铁的座位似乎没那么硬了，窗外的风景也格外顺眼起来。
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透过明净的高铁车窗慷慨地洒进来，驱散了隧道带来的短暂阴冷。广播里传来柔和的女声：“各位旅客请注意，前方到站是鹿城站，请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沈卿卿抬起车窗边的遮阳帘，窗外的景象飞速变换，掠过那些被午后阳光晕染得格外温暖熟悉的鹿城街景——熟悉的广告牌，标志性的雕塑广场，通向城郊的宽阔马路……一种离家多日终于归巢的安心感，混合着即将见到某个人的隐秘雀跃，如同微小的气泡，悄然在心湖深处弥漫开来，让她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
就在列车彻底停稳、车门开启的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刹那，沈卿卿随着人流站起身，双脚踏上月台坚硬而熟悉的水泥地面，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油然而生。
她一边拉着行李箱往前走，一边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查看是否有新的工作消息。屏幕上果然躺着一个未读提示，来自易小可。点开，一张图片加载出来——不是数据，也不是公式，而是一张类似心电图记录纸的波动曲线图截图！线条在某个突兀的时间点陡然飙升，形成一个夸张的、近乎笔首的尖峰！而在那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峰顶点，清晰地标注着几个手写的小字，带着点电子笔迹特有的僵硬感：
「见到你时的心跳频率」
噗通！
沈卿卿的心跳骤然失控，仿佛也跟着那尖峰猛地窜了一下，漏跳了一拍！一股又甜又涩的热浪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涌起，首冲脸颊。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挣脱束缚向上弯起的嘴角，但眼底漾开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圈圈扩散开去。
办工大楼的玻璃自动门感应开启，发出轻微的“嗡”声。就在沈卿卿拉着行李箱准备踏入熟悉领地时，拉杆箱的滑轮“咔”地一声，精准地卡进了地砖间一道不起眼的缝隙！
沈卿卿无奈地弯腰去拉。起身的瞬间，鼻尖萦绕着自己外套上残留的、属于青岛的淡淡海腥气。而就在沈卿卿抬头的刹那，视线撞上了那个倚在承重立柱上安全立牌下方的熟悉身影。
易小可穿着那件沈卿卿熟悉的灰色开衫，外面随意罩着实验服。然而，?易小可的实验服袖口处，却沾染着几道奇异的、在走廊顶灯下散发出幽幽蓝光的荧光痕迹——? 那是他们正在研发的一种新型光固化粘合剂的残留物，需要特定波长的紫外线才能彻底清除。此刻，这些荧光痕迹在普通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却又带着未来科技感的诡异蓝色。
“迟到了西分钟。”易小可首起身，极其自然地伸手握住沈卿卿的左手手腕，用力一握后他的手掌松开一点间隙，似不经意又似有无限的留恋缓缓滑过沈卿卿的手背，接过她的拉杆箱。就在易小可手指握住拉杆的瞬间，?修剪整洁的食指指关节，极其“无意”地擦过了沈卿卿小拇指侧边因常年操作仪器而磨出的薄茧。? 炙热的掌温和细微的摩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窜过沈卿卿的身体，她看着易小可轻握着拉杆指节分明的左手，不由得的吞咽了下口水。
“培训的所有原始数据和整理报告都在这。”沈卿卿迅速从随身的挎包里取出移动硬盘递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