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头好痛。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泥沼里,费了老鼻子劲才挣扎着浮上来一点。眼皮重得像挂了俩秤砣。我勉强掀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惨白,冰冷,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不是夏钦那个骚包庄园的豪华套房。
我……怎么回来的?
记忆断片了。只记得在夏家庄园那张软得不像话的大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然后……好像做了个贼长的梦?梦里全是柏翼那张惨白惨白的脸,还有温让那副焦头烂额应付董事会的精英样儿,哦对,还有柏家那对倒霉父子被抬进医院的凄惨画面……乱七八糟的。
等等!
我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了!脖子僵硬地转向旁边——
果然!柏翼还躺在那里,身上插着管子,像个精致的易碎品。而我……正躺在他病床边的一张……加床上?!
谁把我弄回来的?!夏钦那个神经病肯放人?还是……沈惊鸿那个旗袍底下藏着毒针的蛇蝎美人摸进庄园把我打包扛回来的?想到沈惊鸿踩在柏辰胸口碾动的细高跟,我后脖子一凉。
算了,不重要。能离开夏钦那个不定时炸弹,回到这个至少“熟悉”的危险源身边,也算不幸中的万幸?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
“困死了……再眯一会儿……”我嘟囔着,重新缩回被子里,眼皮又开始打架。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沉沦的边缘,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旁边那张病床。
柏翼。
他的眉头……皱得好紧。即使在昏睡中,那张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上也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痛苦阴影。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像是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极其可怕的梦魇之中。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的痛苦……源头是谁?
是我啊!
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后妈”!在键盘上轻描淡写敲下“车祸”、“瘫痪”、“失忆”、“背负杀妹罪名”、“被家族唾弃”……这些冰冷的词时,可曾想过它们会堆砌成怎样一座活生生的地狱,压在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身上?
一股强烈的、近乎赎罪的冲动猛地攫住了我。如果我……如果我能改写他的过去呢?不是像之前那样小打小闹地微调剧情,而是彻底抹掉那些强加给他的悲剧!让他有一个正常的童年,一个健康的身体,一个没有污名的成长轨迹……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在梦里都如此痛苦挣扎?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烧光了所有睡意。
我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走廊里一片死寂,这层楼估计被柏翼包圆了,鬼影子都没一个。我小心地反锁了病房门,隔绝了外面可能的世界。
转身,一步步走向那张病床。柏翼依旧深陷在痛苦的梦境里,眉头紧锁,呼吸急促。
“柏翼……”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喉咙有点发紧,我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存心想让你这样的……一点也不想。我那时候……就是个混蛋,只顾着自己爽,乱写一气……” 我看着他痛苦的脸,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现在……既然我来了,看到了你……看到了你活生生的样子……我想……我想弥补。至少,给你一个机会……”
我顿了顿,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对他沉睡的灵魂承诺:
“希望……你以后能幸福啊。”
说完,我猛地转身,不再看他的脸,把心一横,牙一咬,对着旁边冰冷坚硬的墙壁,狠狠撞了过去!
“砰!!!”
熟悉的剧痛瞬间在额角炸开!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和太阳穴迅速流淌下来,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血!又见血!
我疼得龇牙咧嘴,眼前阵阵发黑,但不敢耽搁。顾不上擦,我闭紧双眼,努力集中所有精神,试图在脑海中“召唤”出这本小说的原始文本!像之前修补裂缝时那样!
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我沾满鲜血的手,凭着感觉在面前的虚空中疯狂地挥动、书写!用意念勾勒出新的文字,试图覆盖掉那些关于柏翼悲惨童年的段落,抹掉那场该死的车祸,抹掉强加给他的罪名……
“改掉!给我改掉!” 我在心里无声地嘶吼,精神力如同燃烧的火焰,疯狂涌向那个想象中的文本编辑器。
然而!
预想中文本被修改、世界线波动的感觉并没有出现!我的精神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坚硬的墙壁!被狠狠反弹了回来!大脑深处传来一阵尖锐到极致的刺痛,像是无数根针在狠狠搅动!
“呃……” 我闷哼一声,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意识彻底被剧痛和眩晕吞噬,陷入一片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意识再次艰难地回笼。
头……痛得要裂开。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费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惨白的天花板。熟悉的消毒水味。还有……身上盖着的被子。
我还在病房里。躺在……加床上?
我猛地扭头看向旁边的主病床。
柏翼……依然躺在那里,姿势都没变。眉头依旧紧锁,陷在痛苦的梦魇里。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的光影。
没变!什么都没变!
我……失败了?为什么?!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挫败感瞬间淹没了我,比头上的伤口还疼。我看着柏翼那张痛苦的脸,心里又急又恨。
“为什么不行?!” 我咬着牙,一股不服输的邪火首冲脑门。再试一次!一定是刚才撞得不够狠!精神力不够集中!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手往旁边一撑……摸到了自己额头厚厚的纱布?还湿漉漉的?谁给我包扎的?温让来过?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发狠,再次盯紧了那面冰冷的墙壁!豁出去了!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再来!” 我低吼一声,再次铆足了劲,朝着墙壁狠狠撞去!
“砰——!!!”
这一下,比刚才更狠!更响!我感觉自己的头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剧烈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所有意识!温热的血瞬间浸透了新缠上的纱布,顺着脸颊往下淌。
“改……给我改……” 意识彻底沉沦前,我凭着最后一丝执念,沾着滚烫粘稠的血,手指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挠、书写,试图再次触碰那个虚无的文本……
然后,世界彻底黑了。
……
这一次,黑暗持续得更久。
我感觉自己在冰冷的海水里沉浮,耳边是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还有……隐约的说话声?是温让吗?还是医生?有人在处理我头上的伤口,动作很轻,但我还是疼得首抽气。
再次有意识,是被渴醒的。喉咙干得冒烟。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只能感觉到刺眼的灯光透过眼皮。应该是晚上了?我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好像插着针?在输液?
头……还是痛,但好像被裹成了个巨大的粽子,沉甸甸的。
我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首先看到的是自己搁在被子外的手,手背上果然扎着针,连着吊瓶。
然后……目光下意识地、带着一丝绝望的麻木,转向旁边的主病床。
柏翼……
他……
等等!!!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病床上,柏翼……醒了!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盯着我!
没有墨镜的遮挡,那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审视,还有一种……刚从漫长噩梦中挣脱出来、尚未完全聚焦、却己本能锁定了“源头”的、冰冷刺骨的……狼性!
他就那么安静地躺着,身上还连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得透明,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沉甸甸地压过来,让我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
“妈……妈妈呀……” 我吓得魂飞魄散,脱口而出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和……心虚!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完了完了完了!被抓包了!我撞墙撞得头破血流试图“篡改历史”的蠢样子,是不是全被他“看”见了?!虽然他现在好像……还不能动?但那眼神……太吓人了!比之前拿枪指着我还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