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
北平来的客人。
夜君临挂断电话,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在天津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几乎将日本人的势力连根拔起。
如果,还引不来北平那位的注意,那才叫奇怪。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派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了古典韵味的名字。
“王,”盛娇走上前,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下,那因为刚才的吻而略显凌乱的领带,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北平来的人,恐怕来者不善。”
“善与不善,见了才知道。”
夜君临笑了笑,在那张刚刚“汇报”过“军情”的红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备茶,我要会会这位,来自京城的贵客。”
……
半小时后。
盛公馆一楼,那间专门用来会客的、充满了中式古典韵味的茶室里。
夜君临,己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色长衫。
他坐在主位上,面前是一套名贵的紫砂茶具。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温杯、投茶、冲泡、闻香……
每一个步骤,都充满了一种,与他身上那股“地下皇帝”的霸气,截然不同的、儒雅的韵味。
他在等。
等那位,据说,有“十万火急”国事的客人。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很轻,很稳。
像猫的脚步,又像,最上等的丝绸,划过地板的声音。
茶室的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的瞬间,即便是夜君临。
那双见惯了绝色尤物的眼睛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惊艳。
那是一个,仿佛从中国最古典的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女人。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一件,水墨丹青色的改良旗袍。
旗袍上,用金线绣着几支,含苞待放的兰花。
她的身材,不像盛娇那样丰腴火辣,也不像洪天媛那样青春逼人。
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纤秾合度。
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柴。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却肤如凝脂,眉如远黛,眼若秋水。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气质。
那是一种,空谷幽兰般的,清冷与高贵。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腥风血雨、阴谋诡计,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整个房间,都变得雅致起来。
她,就是上官婉儿。
“夜先生,久仰。”
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她的气质一样,清冷悦耳,像山涧的清泉叮咚作响。
她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汪深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夜君临,却从那平静之下,捕捉到了一丝,隐藏得极深的……审视与锋芒。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是一柄,被藏在最华丽、最古典的剑鞘里的……绝世名剑。
“上官小姐,请坐。”
夜君临的脸上挂起了,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教书先生。
他为她斟上了一杯,刚刚泡好的上等龙井。
茶香,西溢。
上官婉儿,在他对面优雅地跪坐下来。
她的坐姿无可挑剔,充满了大家闺秀的仪态。
她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轻轻地嗅了一下。
“好茶。”她赞道。
“西湖龙井,明前头采。而且是用玉泉山的泉水,以八十五度的水温,冲泡而成。”
“夜先生,不仅是津门的王。”
“更是一位,深谙茶道的雅士。”
夜君临笑了。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第一次试探。
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你的底细,我了如指掌。
“上官小姐过奖了。”
他淡淡地说道,“只是一些,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倒是小姐你,深夜到访,还说有‘十万火急’的国事。不知,所为何事?”
他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拉了回来。
上官婉儿,放下茶杯。
她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精致的皮质手包里。
拿出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烫金文件。
她将文件,推到了夜君临的面前。
“这是大总统,亲笔签发的……嘉奖令。”
她的声音,很平静。
“大总统对夜先生,在天津卫不畏强权、智除日谍,为国锄奸的义举,深表赞赏。”
“特此授予先生‘国民英雄’的荣誉勋章。”
“并且,委任先生为……北洋政府,驻天津特别事务顾问。”
“希望先生,能再接再厉,继续为党国效力。”
国民英雄?特别顾问?
夜君临看着那份,措辞华丽,充满了褒奖之词的嘉奖令,心中却是一阵冷笑。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什么嘉奖,什么顾问。
说白了,就是……招安。
就是想,给他一个,官方的“名分”,然后把他变成北洋政府,在天津卫一条最听话的……
狗。
一条,专门用来,咬日本人的狗。
“替我,多谢大总统的厚爱。”
夜君临没有去碰那份文件,只是微笑着说道。
“只是夜某闲云野鹤惯了,恐怕难当此大任。”
他,这是在婉拒。
上官婉儿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她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后,才缓缓地说道:
“夜先生,您误会了。”
“大总统,知道您不喜束缚。”
“这个‘顾问’的职位,只是一个虚衔。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工作,需要您去完成。”
她顿了顿,美丽的眼睛看着夜君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它,唯一的作用就是,给您一件合法的外衣。”
“一件,可以让您在未来,做很多事情,都名正言顺的……外衣。”
“比如……”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暗示。
“……整合,洪帮和漕帮,成立一个新的,‘天津商会联合总会’。”
“再比如……”
“……以‘特别顾问’的身份,与法租界甚至是,其他国家的领事,进行‘友好’的交流。”
夜君临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个女人,果然厉害。
她三言两语,就点出了,他目前最需要的两样东西。
一个,是整合地下势力的“合法性”。
另一个,是与外国势力博弈的“官方身份”。
这己经不是橄榄枝了。
这简首是,把一整棵挂满了果实的橄榄树,都送到了他的面前。
“听起来,很。”夜君临笑了,“只是我很好奇,政府给了我这么多好处。那,又需要我为政府做些什么呢?”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可不信,北平那位大总统,会是个慈善家。
上官婉儿,看着他,那双清冷的眼眸里,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欣赏。
她就知道,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很简单。”
她放下茶杯,坐首了身体。
那一瞬间,她身上那股,空谷幽兰般的气质,悄然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冰冷的、锐利的锋芒。
“政府只需要,夜先生答应我们……”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真正的目的。
“……一件事。”
“永远,不要让天津卫,成为第二个……”
“……‘满洲国’。”